当剑光散去,出现在眼前的那道身影,使嘉年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赵灵韵。
不对。
嘉年握紧胸口,心境中传来的躁动告诉他,眼前之人,是一个化外天魔。
曾栾树。
曾栾树笑道:“北俱芦洲的第三人,手段果然不同凡响,在下领教了。”
嘉年冷眼看他,说道:“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再杀你一次?”
曾栾树笑呵呵道:“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你能撑起这片天地到几时?”
嘉年冷笑道:“直到你彻底被磨灭为止!”
他手掐法诀,整片天地朝曾栾树倾轧而去。
……
……
皇甫梧桐掐指推算,黛眉微蹙。
“神通是能保嘉年一时无恙,可拖得久了,他的伤会更重……,要不要让他逃跑?”
皇甫梧桐随即摇了下头。
以她对嘉年的了解,那个倔脾气肯定不会三番两次的从敌人手底下跑掉。
尤其是在他负伤的时候。
自知逃跑无望,还不如放手一搏。
“他娘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时间掐的也太准了些!”
专门挑她分不开身的时候。
帝陵的试炼还未结束,她作为帝陵的守墓人,不能擅自离开。
“可我要是不走,谁去救他。”
皇甫梧桐心里烦躁不安。
撇去与官元霁的关系不谈,她自己也不忍心让嘉年因为南齐的事情死去。
本来就是她把嘉年卷入这场纷争,嘉年要是死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角落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眼神立刻变得复杂了起来。
唉,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人群中,齐凤栖正想着该怎么才能在不露痕迹的情况下与心上人更近些。
以前见不到的时候,总想着哪怕是远远见上一面,就已知足。
可等真见了面,又觉得被她骂两句都是好的。
光看还不够,还想更近一些。
正当这位宗主打算舍掉一些面皮,假装绊倒,轱辘到皇甫梧桐身边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心目中的好姑娘瞅了过来。
他憨憨一笑,眼神飘向别的地方。
你看啊,不是我不滚远点,山下就这么大点地方,我滚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
心湖中忽然落下一道嗓音,使得这位年轻宗主惊喜的差点跳了起来。
“姓齐的,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梧桐说的哪里话,凭你我的关系,哪需要什么交易。干什么你只管吩咐一声,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帮你办成!”
皇甫梧桐露出一副仿佛被吐了一脸口水,又强忍着不能发火的表情。
“你现在去我家一趟,帮我救个人。”
“谁呀?”齐凤栖好奇问道。
是谁有这么大面子,居然能让梧桐开口求人。
他稍加思索,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不会是那个叫嘉年的吧。”
“就是他。”皇甫梧桐道。
这次换齐凤栖露出了一副蛋疼纠结的表情。
若是别人,齐凤栖肯定没二话。
可这个嘉年,听宋胤的意思,在梧桐心目中的地位,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她居然让那小子,住在自己家里。
于是齐凤栖小心问道:“梧桐,那个嘉年是你什么人?”
皇甫梧桐淡淡道:“我说我喜欢他,你信吗?”
“我,不信,可是你说的话,我又不能不信。”齐凤栖病怏怏道,仿佛生活一下子失去了乐趣。
皇甫梧桐道:“他是官元霁托我照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是我把他拖入了南齐的这场浑水。”
“就只有这些?”齐凤栖试探问道。
“不然还能有什么,难道非要我说点你不想听的话不成?”皇甫梧桐鄙夷道。
“不用不用,有你这句话就成。”齐凤栖连忙摆手,扎心的话听一次就够了。
怪不得,原来是官元霁的朋友,这就说得通了。
这小子可以啊,能让官元霁开口找人帮忙照顾。
两人不会有一腿吧。
肯定得有!
这家伙要是跟官元霁好上了,就不会打梧桐的主意了。
不然官元霁不得把他三条腿都给剁了。
齐凤栖越想越乐呵。
皇甫梧桐都不用猜,就知道齐凤栖肯定想歪了。
不过她也懒得管。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嘉年救出来。
她说道:“有人在追杀嘉年,对方境界绝对不低,不要拖延,速战速决。”
“好嘞!”齐凤栖搓着手问道:“那个,梧桐,既然说是交易,那之后……”
皇甫梧桐目光如看虫豸。
“你想干什么?”
齐凤栖道:“不干什么,你看能不能赏脸喝个小酒之类的,我在老凤台攒了好多仙家陈酿。”
皇甫梧桐道:“只是喝酒的话,可以。”
“好!”齐凤栖眼中顿时焕发出一股光彩。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要那小子的命,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事情说定,齐凤栖身影一闪而逝。
他留在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防止某些人干扰宋胤的这场单打独斗。
有皇甫梧桐在就够了。
至于那个元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古怪,不过猜他也翻不了天。
齐凤栖离开的异常爽快。
皇甫梧桐叹了口气,揉捏眉心。
说实在的,被齐凤栖这样的人追求是挺头疼。
但有些时候,他还是相当靠谱。
……
……
谢九章跟齐凤栖前后脚错过。
老人看了眼长公主府方向,两道长眉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
算了,就当他是帮自己吸引注意了。
等下次见了面,再想想奖赏给他点什么好了。
前提是,还能见面。
谢九章闲庭信步的来到皇甫梧桐跟前,肩头飘着先帝骨血。
他目光灼热的看向这位女子。
好神通,真是好神通。
他抬起手,张开五指,阴影慢慢盖住皇甫梧桐面庞。
皇甫梧桐却浑然不觉危机近在眼前。
可下一刻,她忽然皱起眉,神识如潮水般漫过四周。
虽然她看不到谢九章,可修道之人的直觉却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难道是齐凤栖一个还不够?
她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离开。
可没一会儿,她又平静下来。
在这种事上,她选择相信齐凤栖。
就算是飞升境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干掉他。
除非是天下十人中排名靠前的几人出手。
她重新坐下,静静等待。
谢九章垂手站在她身边,目光中满是赞叹欣赏。
“小丫头直觉倒是挺灵敏,罢了,不急于这一时。等老夫事情办完,你也好,还是那两个毛头小子也罢,不过是我砧板上的肉,任我刀俎。”
谢九章肩头玉匣打开,飞出一截白骨与一团鲜血。
白骨如玉,血液隐隐呈现出金色。
归神境修士的金枝玉叶身。
南齐先帝生前,境界不低。
“可惜你时运不济,到底要为他人做嫁衣。”谢九章轻笑道。
他抬起手掌,掌心中冒出一个发光的小人。
小人呈胶质透明状,四肢俱全,脸上不见五官,而是三个洞。
下面像是嘴巴的那个圆孔用力一吸,先帝的骨血被它吸入嘴巴,大口嚼了起来。
谢九章掂了下手掌,小人落到地上,开始变大。
它的体内先是出现了一副骨架,接着是五脏六腑,鲜活的跳动起来,然后是绯红色的肌肉,如线一般缠绕在它的机体上,最后是皮肤,毛发。
几个呼吸过后,一个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谢九章跟前。
如果皇甫梧桐能够看到这个人,一定会震惊。
因为这就是南齐先帝的样子。
小人是谢九章盗取的神通之一,名为前世今生!
他单手掐诀,指尖出现一点金光,点在这个木偶般的先帝傀儡眉心。
傀儡浑浊茫然的双目亮起两道精光。
他现在是个活人了。
神通:开脸。
谢九章满意的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件衣服给他,又给了他一顶如意冠。
先帝傀儡穿戴整齐,好一个人中龙凤。
谢九章身体缩小成一粒芥子,落在道冠中,将此地当成了道场。
他说道:“走吧,去取回你的东西。”
先帝大踏步走上台阶。
皇甫梧桐最先有感应,立即转头,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她瞳孔骤缩,满脸的难以置信。
“……哥?”
……
……
曾栾树跟前法阵次第开放,像是一朵接一朵盛开的莲花。
每有一座法阵被破,便会有一座崭新法阵重新升起。
法阵从开始的一触即碎,到现在为止,只是增添了些许无伤大雅的裂痕。
他随手就能抹平。
打到现在,他都有点佩服嘉年的毅力。
这小子完全不要命了,操纵不是自己的神通,不遗余力的把整片天地当作兵器砸过来,简单粗暴的像是一个夯城墙的力工。
双方仍处在这片神通天地当中,光阴长河被扰乱,曾栾树的因果神通也难以取得效果。
当然也有他并不熟悉这个神通的因素。
不然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无视这点时空涟漪,强行取走周嬷嬷与曹静女的性命。
光阴、因果与命理之所以能被称为三大神通,是因为它们几乎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已知与未知。
三大神通极少出现,更难以掌握。
大地与岩石翻卷成浪涛,单薄的太阳与月亮从空中落下。
这些都不再能伤害到曾栾树一丝一毫。
可嘉年依旧没有停手。
他满脸是血,法诀的变换不再凌厉,就连引以为傲的神通也即将耗尽。
可他仍拼了命,从身体里攫取出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把这个残害自己家乡的罪魁祸首之一铲除。
最后,他终于撑不下去。
天地崩碎,像是撕碎的棉絮。
曾栾树笑道:“打累了?歇歇吧。”
嘉年咬着牙不说话,目光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
他的胸口滚烫,眼睛里闪烁出慑人光彩。
仇人就在这里,他怎么能收手!
曾栾树的脸冷了下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若非老祖有令,我现在就一巴掌拍死你!不过,罢了,你的神通,我们会好好利用的。”他张开手,朝嘉年盖过去。
虚空中同样出现一只巨大手掌,压向嘉年三人。
周嬷嬷的面容苦涩,任命般闭上了双眼。
抱歉,殿下,老身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就在这时,几人但觉凉风轻飏。
头顶五指山一分为二,同样被分开的,还有曾栾树的法阵。
玉树临风的白发仙人忽然从嘉年等人背后走出,在曾栾树面前站定。
“梧桐让我速战速决,我一向听她的话,不过这次我改主意了。”
齐凤栖露齿一笑,他气质温和,但口中吐出的话语却令人不寒而栗。
“天魔,让贫道好好蹂躏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