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上完几节机甲师系的课程,晚上还有一门《舰队指挥的艺术》。
这是白沙的选修课之一,老师主讲一些帝国史上优秀指挥官在战役中的表现。
帝国除了清扫星虫外,大部分的战役是在对抗联邦、打击星际海盗的过程中发生的。很少有地面登陆战,大部分都是航空舰队战。
这位老师本身就是位退役的将领,对舰队指挥相当有研究,于是就开了这门《舰队指挥的艺术》,让学生们明白舰队指挥的概念,同时讲一些指挥过程中需要注意的细节。
“舰队指挥官,是特殊的兵种。你们在军校中几乎不可能得到指挥舰队的实战经验,只能通过‘舰队模拟系统’来模拟对战情况。”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悠悠说道,“唔,不过,也不是每个学生都需要学习这门课。你们只需要了解舰队的攻击模式和一些简单的命令运作。”
“到了二年级,你们就不必再上这门课。真的想做舰队指挥官的,可以报名参加专门的指挥官培育课程……不过,‘指挥官培育中心’不在天枢星。你们去了培育中心后,是和其他军校的学生一起学习的,要吃的苦头可不少。”
帝国对舰队指挥官的要求很高,有严格的筛选和培养机制。因为舰队指挥官从人数上来说,远不及其他兵种那么多,自然是精益求精。
如同这位讲课的老师所说:舰队指挥,是一门不容易修习的艺术。这种艺术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注定是曲高和寡的。
舰队指挥官的学习虽然有门槛、需要天赋,但是跨过门槛的学生,也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因为他们要经过各种磨难,将自己的思维和直觉千锤百炼,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舰队指挥官。这种苦非常人能够承受。
白沙坐在台下的座位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她已经拥有舰队,她不需要去学着怎么做一个指挥官,但她确实需要培养几个属于自己的指挥官人才,不至于到关键时刻无人可用。破军舰队是她手中最好的牌,一定不能浪费。
从什么都亲力亲为,再到琢磨着怎么找人来替她做事……白沙会有这种转变,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双系兼修耗费了她绝大多数的时间。
她终于开始有了所谓“宗室的自觉”,那就是招揽自己的附庸,和他们构成从属关系,让他们将白沙的荣耀也视为自己的荣耀……这是属于帝国皇室的“天赋权力”。
晚间,白沙把这件事和西诺·乌斯略微提了提。
西诺沉思片刻,问道:“破军舰队原本的指挥官呢?”
“他们一心扑在我舅舅身上,满心满眼都是‘皇帝的命令’。”白沙哼了一声,“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几乎都是我舅舅在前线或是战场上提□□的人。同袍的情谊,根深蒂固,几乎无法撼动。”
如果白沙继承皇位,他们当然忠心。但如果她最后没有登上王座呢?
她想要的是完全站在她这边的人。
就像她舅舅当初做的一样,找到那些璞玉,从零开始着手培养。她或许没有上战场收纳那些人才的机会,但做个伯乐,播撒些知遇之恩,她还是做得到的。
西诺·乌斯乐了,这位殿下来到帝国这么久才有扩展自己的势力的想法,他当然要鼎力支持。
“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我们乌斯家族的子弟。”西诺·乌斯倾情向白沙推销他的几个堂哥堂弟,反正乌斯家已经彻底把宝压在白沙身上,多付出一些人手完全不是问题,“我们乌斯家有好两个和我同辈的在指挥官培育中心训练。或者,我也可以叫他们留意留意,有没有一些值得拉拢的人才,趁着没毕业赶紧拉拢过来。”
“好啊,如果有做舰队指挥官的料子,尽管推荐给我。”白沙点
头。
在那种名流学校选优秀的学生,是降低成本最有效的方法。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白沙有些好奇地抬眉问:“月淮呢?没跟你一起吗?”
西诺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表情,摇头叹息:“她进校医院了。”
白沙:“啊?”
西诺:“今天上格斗课的时候,她和b班的人一时打上头了,两方的精神体都飙了出来……”
白沙有些担心:“她输了?”
“算是平局。”西诺说道,“她的实力确实不如人家,打到后来,别迫调动大量的精神力来压制对方。结果,她的精神体游隼虽然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但最后却失控了,反过来波及了她自己……”
西诺也揉了揉眉心:“幸好在现场的蒂西雅老师及时制止,她没大碍,再躺一会儿治疗舱应该就出来了。”
蒂西雅老师的信天翁花了点功夫才压制住那只游隼——要不怎么说蒂西雅老师是精神体格斗方面专家呢,她的信天翁平时看着呆呆萌萌,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凶悍!
白沙:“……”
刚入学不久就闹出这种事,岑月淮的求学之路也是够坎坷的。
虽然西诺说岑月淮的伤并不严重,但白沙还是深夜去了校医院一趟。
岑月淮已经出了治疗舱,恹恹地靠在校医院的监控床位上听音乐——帝国的专家坚信,轻快温和的音乐有助于人们的精神体放松。
岑月淮的嘴唇苍白,看见白沙后,摘掉了自己的耳机:“殿下。”
白沙给她提了从食堂打包的夜宵,都是她爱吃的:“你还好吗?”
“我还好。”岑月淮的鼻子动了动,眼神瞟向桌上的夜宵,但理智还是让她按捺住了自己的欲望,“好香,但我不能吃,我吃了会想吐。”
她还没从精神力暴走的后遗症里完全恢复过来。
“学校安排我以后跟着蒂西雅老师,学习怎么控制精神体。”岑月淮叹气,“幸好学校说这种情况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内,所以没有要劝退我的意思。”
“……殿下,您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我姐姐,否则她又要大惊小怪了。”
白沙点头:“我尊重你自己的意见。不过你今天怎么会和b班的人打起来?”
“是他们先来挑衅我的,说我是个名不副实的3s级。而且他精神体还是只森蚺,看着就不像好人,我就和对方打起来了。”岑月淮冷哼一声,“现在他得偿所愿了,我因为精神力暴走躺进校医院,他的精神体差点被我的游隼叼死,他的伤绝对比我重!我的游隼可聪明了,我虽然没法控制它,但它自己还知道打蛇打七寸呢——咳咳咳。”
岑月淮越说越激动,结果不小心岔了口气,虚弱地咳嗽起来。
白沙:“……”
“我有个建议。”白沙说道,“既然你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精神体,那不如就把它当做一只充满野性的动物去驯服。别想着像一般的帝国人一样完全掌控它,而是和它达成一种上下属的合作关系,比如训鹰人和猎鹰——你觉得怎么样?”
岑月淮哑然片刻:“这倒也是种方法……”
“至于你自己,平时就悠着点。在找出能消减精暴走副作用的方法之前,控制一下,别让自己的精神力波动达到临界点。”
岑月淮轻轻吸了口气:“可是这很难做到啊……”
“沉下心来打磨自己的实力就行。至少军校没有什么值得你拼上性命的场合。你只要变得够强,即使不借助暴走的精神力,也能打败敌人。”白沙耐心地劝说道。
“对不起。”岑月淮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乖乖道歉,“这次是我心急了。”
白沙坐在她身边,拍拍
她温热的背,心里感慨地想到:还是她的精神体好啊,虽然像个飞翔的毛绒球,但她家小白啾从不给她添麻烦。这么乖巧的小白啾,就算让白沙拿它换十只玄鸟,她也不干!
等岑月淮情况又好了一些,白沙带着她一起回宿舍休息。两人告别,回到各自的房间,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
深夜。
清寒的月光打在白沙身上。
白沙闭着眼,翻了个身。
在她背后,一阵透明的精神力涟漪悄然荡漾开。小白啾悄悄探出头来,一双豆大的黑色眼睛十分精神。
它悄无声息地飞落在白沙的枕边,歪着脑袋,看她呼吸平稳地睡觉。随后,它又一张翅膀,直直飞向没有完全关闭的窗户。
一只纯白的银喉长尾山雀,悠闲地在夜空中振翅飞翔,绒毛边缘覆盖上一圈银白色的微光。
它看似是在散心,实际上一点弯路也没绕,几乎沿着最短路线向目的地飞去——
那是个被修成塔形的纯白高楼。
小白啾无比熟练地躲过高楼间的各种监控设备,飞至六楼的一扇窗户前。高楼外部裹着一层浅蓝色的屏障,是出于防盗目的设立的能量罩。小白啾视能量罩为无物,一个俯冲,毫无阻碍地飞入那扇窗户。
它来到了某个房间里。
房间四壁都是银灰色的金属墙。靠墙的角落里有光脑操作台,不远处摆着两个试验台、置物架,门边还有一个高高的木质书架,有条不紊地摆满了各种夹着手稿的文件夹和发着光的金属盒子。
小白啾在书架上落脚,歪着头打量那些发光的金属盒。
但它的目的不是这些盒子。
它轻巧地跳下书架,向一旁的试验台飞去。
小白啾飞至试验台边缘,摁下了一个开关。只听见“蹭”得一声,类似某种机关充气的声音,试验台的桌面突然分展成了两半、打开,某种实验装置缓缓升上桌面——
那是个拥有正在运转着的黑色装置,由几个金属圈环套成一个球体,围绕着一颗蓝色的晶石在不断旋转。
那颗晶石在装置中漂着,耀目的深蓝不断变幻,如蕴含着一片发光的蓝色海洋。
小白啾的眼睛被这耀目的蓝色幽光照亮,在原地跳了跳,满是兴奋与喜悦的神态。它振翅飞起,毫不犹豫地啄向那颗蓝色晶石——
咔啦。
整个昏暗的实验室突然亮了起来。
金黄色的激光线条从试验台的桌面上升起,刹那间就形成了一个牢笼,将实验装置和小白啾全都关在了里面。
小白啾微微瞪大眼,有些慌乱地叼上那颗蓝色晶石就准备跑——实验装置离开晶石后瞬间停止了运转。小白啾叼着晶石就想逃走,但那金色的激光牢笼中突然产生了某种强大的吸力,它扇动着翅膀在空中飞了半天,硬是没能挣脱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了一个穿着实验服的男人。他的表情平淡而漠然,抬头瞄了小白啾一眼,却瞬间让小白啾预感到大事不妙。
“啾啾啾……”
“抓住你了,小偷。”男人深蓝色的眼眸清明沉稳,如水寒江静,牢牢盯着小鸟嘴上叼着的晶石,说道,“你知道自己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小白啾歪头:“啾?”
“这是我经过大量提纯才制作而成的能源核心,目前总共只有两枚。”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之前已经有一枚被你偷走,现在又被我抓了个现行……你知道依照帝国的法律,偷盗这种级别的科研成果,会被判多少年么?”
小白啾:“……”
那双圆圆的黑色豆豆眼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男人终于微微皱起眉。
这分明是某人的精神体。
派出精神体来偷盗他人财物的奇葩虽然少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一般情况下,被抓了现行,又被他刚才那么一通威胁,也该有点做贼心虚的反应才是。
却见光笼里的那只小白啾微微抬头,把那颗闪烁着蓝光的晶石往空中一抛——然后直接张嘴咽了下去!
男人:“…………”
“啾啾啾。”
小白啾满足地微微闭眼,团成毛绒绒的一团,在光牢的笼罩下彻底躺平了。
男人发出一声淡淡的冷笑:即使冷心冷情如他,也快被眼前的景象给气笑了。
居然直接把赃物给吃了!
这个偷盗者知道这些能源核心里究竟蕴含着多大的力量吗,居然敢让自己的精神体把它给吃下去?就不怕爆体而亡吗?
男人眯着眼,等着面前的精神体出现被能量反噬的征兆。
然而五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
那只圆到离谱的小肥鸟就那么安安逸逸地蹲在试验台上,还是肉眼可见的丰盈,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男人微微皱起眉头。
……
第二天清晨。
白沙被生物钟唤醒,悠悠睁眼,从床上爬起来,轻轻打了个哈欠——
然后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嘶,她的精神体去哪里了?
白沙像游魂一样走进洗漱室,换好衣服下楼,真好碰见岑月淮叼着个小面包冲她喊早安。
岑月淮:“殿下,怎么感觉您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白沙沉默了片刻,又认真地感应一番,这才说道:“我的精神体好像丢了。”
“哦,精神体丢——嗯?丢了?!”岑月淮露出了瞬间的狰狞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我头一次听说精神体也能丢!”
岑月淮:“不是,精神体不都是受主人控制吗?”
“可是昨晚我睡着了。”白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的精神体或许和一般的精神体也不一样。虽然它很听话,但我偶尔也会觉得,它有自己的意识……”
“精神体是帝国人的另一部分自我。”岑月淮有些麻木地说,“我们俩这部分的自我怎么就老失控呢?”
两个精神体都存在异常的帝国人面面相觑。
“或许是我的精神体觉醒得比一般人要晚,所以我不习惯一直都控制着它,就让它顺其自然地活动。但离我这么远,还夜不归宿,这还是第一次……”
岑月淮:“你能大概感应到它在什么地方吗?”
白沙沉默片刻,摇头:“我只能确定它离我不是太远,应该还在校园里。”
“该不会是去找其他精神体玩了吧?”岑月淮皱了皱鼻子,“要不您问问西诺?”
白沙:“不应该啊,如果我的精神体去西诺那里了,他应该会跟我联系……”
正说着,她手腕上的光脑突然闪了两下。
白沙急忙低头去看,却发现是政教处发来的信息,叫她现在赶紧去一趟。
白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她再次见到自己的精神体时——这种预感成真了。
只见一只小小的银喉长尾山雀被关在浅金色的小型激光牢里,乍一看那激光牢的形状还有点像鸟笼。
小白啾原本有些萎靡不振,在看见白沙的瞬间就兴奋了起来,“啾啾啾”个不停,清嫩的叫声里似乎带着某种控诉的意味。
白沙:“……这是怎么回事?”
“白沙同学。”政教处的老师让她坐下,然后清了清嗓子,神情肃穆地说,“你昨晚在做什么?”
白沙下意识回答:“当然在睡觉啊。”
“那你
的精神体怎么会跑到白塔里去?”政教处老师有些头疼地说。
“白塔”,也就是机甲师学院的研究楼,有许多特级老师聚集在那里做实验和研究。
白沙满脸的迷茫,她自己也才入学几天,上了没几节课,根本没有踏足过机甲师学院的核心区域!
白沙:“您直说吧,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精神体闯入白塔,把人家的研究材料给吃了。”政教处老师说道,“两枚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能源核心,那得经过多久的提炼才能成型啊,完全是天价的珍贵材料。”
白沙眼角一抽:“您说它吃了什么?能源核心,还是两颗?是您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纯度如此高的能源核心是什么概念?一颗足以支撑她的机甲“流霆”以高频率活动整整半年。
而且银喉长尾山雀也没有啃石头的习性吧?
“我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政教处老师苦着张脸说道,“但是人家可是有监控录像的,这证据确凿,不容置疑啊。”
说着,老师还把录像给放了一遍。
白沙看着影像里那只小白鸟仰头把那颗大大的能源核心给吞下去,也十分不可思议地盯着小白啾看了一眼。
“您能先把这个激光牢给打开吗?”白沙有些担忧,想摸摸小白啾的肚子。那种玩意儿吃了能顺利消化吗?救鸟命要紧啊!
政教处老师叹息一声:“唉,我没有打开这个光牢的钥匙,只有姜归老师有。你放心,你这只小鸟能吃能睡,我也请研究精神体的学者朋友看过了,应该是没有大碍……”
小白啾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白沙怎么可能好好地坐在这里?恐怕早就起某种恶性反应了吧。
“姜归老师?您指的是特级机甲设计师姜归?”白沙的声音微微拔高,“您的意思是,那两颗能源核心是他的?”
“没错。”政教处老师也有些无语,“姜归老师那边的诉求是,你只要签了这份赔偿协议,他马上就把你的精神体给放了。”
赔偿协议……
这准备的也太充分了吧?
饶是白沙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在看见赔偿款项那里写的一长串的数字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眯着眼睛盯了眼光牢里的小白啾。
这小白啾还真是闷声不响地给她闯了个大祸啊。
吞了两颗姜归亲自提取的能源核心,还因为这件事耽搁了姜归手上项目的研究进度。姜归要的是天价赔偿,几乎都够再买半台机甲了。
但是能怎么办呢?人家摆明了是一手交赎金一手交精神体。今天姜归连脸都没露,就送来了这份协议,摆明了是很生气。如果赔偿不让他满意,他敢一直把白沙的精神体关到地老天荒。
白沙:“……行吧,我签。”
她刚想落笔,就听见政教处老师有些焦急地说:“等等,其实姜归老师还说了另一句话来着——”
“只要你愿意辅助他做实验,那这些赔偿款就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