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谢婉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有点破防了。
她闭上眼睛,都是瞧见谢志刚的那一幕。
太阳当头树影斑驳,轮椅上的他坐在树下看着书,虽然已经断了双腿,但因着常年练武,身子瞧着依旧健硕。
加上长年身居高位,气质卓佳,非但不见半点落拓,反而有种岁月静好。
而她的母亲,却长埋地下成了一堆枯骨。
世上父母千千万,有卖儿卖女,有重男轻女,也有为了自己所谓将来幸福,杀害亲生骨肉,但更多的,是对子女疼爱有佳。
为何她碰上的是那少数中的少数?
为何偏偏她的生父,是那样的人?!
谢婉并不心疼自己,她心疼的是谢临,在谢临这个年纪,正是需要父亲,正是对父亲崇拜的时候,他虽然不说也不提,可他也以父亲是大将军为傲,所以小小年纪才那般刻苦的练武。
她无法想象,谢临若是知晓了真相会如何。
谢婉越想心口就越堵得慌,她现在有些拿不住主意,到底是该就告知谢临真相,还是该就这么稀里糊涂下去。
到底是为死去的母亲讨个公道重要,还是维持谢临心中的那个父亲形象重要。
如今谢临已经单独一户,户头上还是谢志刚,她之所以将她娘的坟和牌位迁回席家,是因为她相信,若是母亲泉下有知,必然不会愿意再冠以夫姓,与那个男人有牵扯。
代母休夫,谢婉可以做到,可这前提是她得将真相告知天下,让天下人都知晓,那个男人是如何负了她的母亲。
然而,谢临年幼,她不知道要多久之后这般做,谢临才会没那么受伤。
还有谢青谢兰,她要将余瑶与那个男人送作堆,谢青和谢兰要怎么处理?
谢婉越想越睡不着,她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朝外间道:“来人!”
谢婉在嫁给李彧之前,是不需要守夜的,但王府的下人却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
她话音刚落,便有内侍在门前应声:“奴才在,王妃有何吩咐?”
“将白鹤唤来。”
“是。”
没过一会儿,白鹤匆匆而来,谢婉已经穿好衣衫坐在屋中。
白鹤躬身道:“不知王妃深夜寻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这些日子,一直是白鹤在护卫她的出行安全,她去见谢志刚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
谢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将谢志刚从庄子里放出来。”
白鹤闻言顿时皱眉:“王妃还请三思,若真将他放出,他必然是要回侯府的,王妃与小侯爷入了宫中,若再将他放出,岂不是成全他与那个妾室?”
这些话,若是换做从前是轮不到他说,他也不会说的。
但白鹤已不是暗卫,于现在的他而言,有了如画的存在,身份和立场皆与从前不同。
谢婉看着跳动的烛火悠悠道:“所以我才唤了你来。放他出来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可放他出来不代表着,他会获得自由。他现在能够岁月静好,全然是因为他知晓自己将会一辈子被困在庄子里。”
“他现在双腿已废,这辈子都没有希望,再做回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永誉侯,所以才会那般平静。你可知道,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么?”
白鹤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谢婉转眸看向他道:“是给他希望,在他历尽千辛万苦,即将要看到曙光,达成所愿的时候,再一举摧毁。只是这摧毁,却不是毁灭性的,而是继续给他留有一线希望,如此周而复始。”
心如死灰算什么?心如死灰,只会让他认命不再蹦跶,若是心态好点,就能安稳度日,就如同他在庄子里那般。
真正磋磨一个人,就是要不停的给他希望,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再摧毁他。
白鹤沉吟了一会儿道:“王妃打算怎么做?”
看着外间渐渐泛白的天色,谢婉缓缓开口:“他的势力都在边关,在京城没有与他交好之人,他出了庄子之后,必然是想恢复身份回到侯府的。我要你派人一直看着他,让他看的见侯府,却永远无法靠近侯府半步!”
“过些日子,余氏肯定会出门,到时候你给她安排一场假死,将她送到他的身边,既然他们这么恩爱,那就成全他们。”
白鹤闻言应声道:“是!”
安排好了这一切,谢婉心头顿时舒服多了,她重新躺回榻上,沉沉睡去。
但也没能睡多久,没过多久,宫中来人了。
谢婉只能起身,顶着昏沉沉的脑袋,任由如诗如画替她挽发上妆,然后坐上了马车,入了宫。
李彧虽然还未曾登基,但也是迟早之事,身为他的王妃,谢婉直接被安排在了坤宁宫。
她到的时候,李彧已经在坤宁宫内看那一堆堆的奏章,瞧见她进来,放下笔墨朝她伸了手。
如诗如画她们忙着安顿,谢婉来到他身边,被他揽着坐在腿上。
又是几日不见,自然是有些想他的。
谢婉抱着他的精壮的腰身,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开口问道:“怎的不在御书房或者乾清宫,反而跑到这儿来?”
李彧垂眸看着她:“担心你害怕。”
这话简直说在了心口上。
坤宁宫之前乃是马语烟的住处,谢婉虽是修道的,自认有一身正气,但初来乍到,心理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她坐直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胸口画着圈圈:“你说,她不会半夜来找我吧?”
听得这话,李彧顿时勾了唇:“你真怕?”
谢婉轻轻哼了哼:“怕倒是谈不上,就有点膈应罢了,等到住习惯就好了。”
李彧握住她的手,嗯了一声:“这些日子,我都陪着你。不过是间屋子罢了,若认真计较起来,这天下但凡人群汇聚之地,都有身死之人……”
谢婉:……
他就差没把唯物主义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谢婉抬头在他薄唇上亲了一口:“我知道的,别忘了,我可是个半吊子的道士,这宫里还有我的两个师姐呢!”
李彧垂眸看着她,揽着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暗哑着道:“成婚还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