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安之费心劝说家里人同意让她去京城的时候,阿佑已经进入了京城,并且由延庆帝身边的大太监张承平接进了宫。
阿佑一袭布衣,与峻宇雕墙的广信宫可说是格格不入,但他那张与先太子少年时别无二致的脸庞,却让延庆帝觉得他本来就应该站在这里,就如同当年他父亲一般。
“佑嘉,走近些让朕仔细瞧瞧。”
阿佑闻言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龙床还有丈远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再走近些。”
在延庆帝的指挥下,阿佑最终在距离龙床仅有三尺远的地方站定。
延庆帝眯着眼睛,将这个久未谋面的孙子仔细打量一番,越看越觉得佑嘉跟瑞宸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只有那一双眼眸形似桃花,睫毛纤长,眼尾微微上翘,这一点不像瑞宸,倒是像极了他早亡的妻子。
延庆帝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看了阿佑许久,直到张承平进来提醒,说到了喝药的时间,他才收回视线。
“张承平,将元安殿收拾出来给佑嘉住,殿内伺候的人你亲自把关,去吧。”
元安殿就在广明殿的隔壁,上一任主人是先太子沈瑞宸。
太子的住所本来应该在东宫,不过东宫离广明殿有颇长一段距离,有时候先太子跟皇上议事晚了,再回去就不方便,特别是冬日里天黑得早,遇上雨雪天气路更是不好走,于是爱子心切的延庆帝便将自己寝殿隔壁的元安殿收拾出来给先太子住。
后来太子故去,但元安殿一直为他保留着,一直到今时今日都有人打扫,里面的陈设也没有任何变动,仿佛太子并未离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家里的长辈则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现在延庆帝竟开口让阿佑住进去,一旁的张承平听了颇有些吃惊。
那可是除了皇上和固定的洒扫人员以外,任何人也不能进的元安殿。
不过他心里虽波涛翻滚,但面上装得镇定,恭敬应下之后便领着阿佑去了元安殿。
如果说这世上能有人了解延庆帝的话,日夜陪着延庆帝的太监大总管张承平绝对算一个,就连他都震惊于阿佑入住元安殿,那就遑论其他人了。
随着八皇孙沈佑嘉突然回京,然后被皇上招入广明殿密谈一个多时辰,接着让其住进元安殿的消息传出,不少人都震惊到摔破了茶盏。
等他们确定这个消息无误的时候,有人召集幕僚议事,有人彻夜难安,当然也有人因为先太子的后人回京而惊喜万分。
总而言之,沈嘉佑回京可说是搅乱了一池春水,不少人都随之躁动起来。
就在众人想着要怎么应对这个问题时,宫中第二天就传来皇上病情加重,因此免朝的消息。
因着这件事,阿佑的“灾星”身份再次被人提及。
有人说皇上的龙体明明已经开始好转,最近连续议事一两个时辰都没问题,可是突然之间病情加重,说不得就是昨天见了八皇孙的原因。
也不知是谁在其中推波助澜,这个消息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了。
而阿佑在回京的第二天便坐了冷板凳,独自一人住在元安殿中,无人问津。
五天之后延庆帝控制住病情,又一次单独召见了阿佑。
“佑嘉,你知道外面都在议论些什么吗?”
“回皇祖父,孙儿大概知道。”
“哦?”延庆帝挑了挑眉:“那对此你可有话要说?”
阿佑抬起头来正视着眼前的一国之君,坚定道:“皇祖父,孙儿四岁丧父,对于父亲的记忆大多模糊不清,但孙儿始终记得他跟孙儿说过一句话,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
孙儿觉得此话在理,孙儿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是由自己掌握的,不管旁人如何议论,都改变不了孙儿的人生。”
“我命由我不由天?”延庆帝哑声重复了一番这话,随之思绪便开始飘远。
以前有个女子也常说这句话,然后她真的掌握了自己的命运,由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变成了名满京城的商贾,再到户部的座上宾,接着扶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夺得真龙宝座,而她自己也成了这天下最珍贵的女人,可惜……
忆及往事,延庆帝难得地叹息一声,看向阿佑的眼神也染上了柔软情绪:“佑嘉,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就别出门了。”
阿佑拱手行礼:“孙儿遵旨,孙儿告退。”
出了光明殿后,阿佑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年纪大了的人果然容易怀念故旧,特别是曾经被自己辜负过的人。
经过岁月的洗礼之后,他的皇祖母在皇祖父心里怕是已经渡了一层金光,形象与圣人无异。
而他,作为这世上唯一拥有皇祖母血脉的子嗣,就如同拥有了一道免死金牌,区区灾星言论而已,不能伤他分毫。
如果真的闹得厉害伤着了他,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说不定还会为他出气。
那些人闹来闹去,兴许最终的结果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是想想就令人开心呐……
就在延庆帝召见阿佑的第二天,他的病情再一次加重,而这一次有关八皇孙沈佑嘉是个灾星的消息彻底甚嚣尘上,就连京中百姓都知道了。
而在传闻漩涡之中的阿佑却是泰然自若,每天读书习字,给安之写信,然后翘首等着来自东山村的回信。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安之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