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年后云铁牛找过来以后,云老爷子便时有发呆的举动。
云老太太知道,他定是动了回乡的心思,只是在去与不去之间反复纠结。
老太太其实觉得这件事并不值得这么复杂,想去就去,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她却是没想到,老爷子之所以这么犹豫,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在她的身上。
眼看着老头子纠结了一个月还没个结果,她便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左右为难,真想回去看看,咱抽空回去一趟就是,我又不会拦着你。”
老爷子这才道:“琴娘,我确实是想带着一家人回去看看,去我爹娘坟前磕个头。
可是,可是我怕……
咱们两家的村子是挨着的,如果咱们回去,说不定就会有人认出你来。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这辈子再也不想见马家人来。”
老太太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高兴得很。
她嘴角上挑笑道:“你这脑子可真是不开窍。
我离家近三十年,现在跟三十年前的样貌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谁能认出我来?
再说了,他们认出来又怎么样,只要我不承认自己是马二丫,谁也别想奈我何!
你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任他们拿捏的小姑娘呢。
我告诉你,他们不来沾我的边还好,只要过来,我绝不给他们好果子吃。”
这话让老爷子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了决断:“那咱们就清明回兰湾村扫墓!
要是老马家敢贴上来,我就拿大棒子赶人。”
老太太摆手道:“去去去,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好好养着吧。
咱家还有志明在呢,再不济还有安之。
我孙女现在都开始学第二套拳法了,用她的话说,现在随便放趴下两三个人那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你可别折腾了。”
两位老人说笑一阵,便将清明回乡扫墓的事情给定了下来。
老太太知道自家老头心里那一点不可说的小心思,因此特意将一家人收拾得光鲜亮丽,不仅自己戴上了金首饰,还叮嘱女儿和孙女都得打扮得隆重点儿。
云燕蓉和安之不明白老太太的盘算,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照着做。
……
兰湾村所在的华宁县位于徐奉县的西南方向,坐马车过去也得花上一天时间。
云家人一大早出发,傍晚时到了华宁县的县城,这天晚上就投宿在县城。
第二天云老爷子起了个早床,带着老太太在县城里转悠一圈,买了好些点心糖果酒水之类的东西回来,然后才往兰湾村而去。
马车进村很快引来村民们的围观。
正是清明时节,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哪个有钱老爷回乡祭祖了。
“是铁牛叔吧?他家置马车了?”
“肯定不是铁牛叔,他昨儿天擦黑的时候就回来了,我还跟他打招呼了?”
“难不成是丰收爷爷一家?”
“应该也不是,过年那时候丰收爷爷写信回来,不是说茂文叔升官了吗?我听说升的是个要紧差事,最近几年都没办法回家来。”
“那可奇怪了,咱们村除了铁牛叔和丰收爷爷,可没谁家能置办得起马车。”
众人心里虽好奇,可是看着车架上赶马车的冷脸壮汉,谁也不敢上前问话,便都跟着马车走,想要看看它究竟会去往何处。
云老爷子坐在马车上听着车外众人的议论,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
四十年前,村里人都看不起他,说他有娘生没娘养,说他品德败坏,以后毕竟是个二流子,小痞子。
结果现在他坐上马车衣锦还乡了,当初贬低他的那些人,怕是连头骡子都买不起,所以看到他家的马车才这般好奇,这让他如何能忍住心里的窃喜。
上次云铁牛去东山村时已经说过自家住在什么地方,因此周志明不需要问路就找到了地方。
眼见马车停在云铁牛家门外,村里人纷纷议论,这如果不是云铁牛家新置办的马车,就是来看他的朋友。
他们村里也就只有在县城做生意的铁牛叔能结交到这号人物了。
马车停下之后,云家人陆续从马车上下来。
村里人看着云家人身着的细布绣花衣裳和女眷头上的金钗,更是肯定了之前的想法。
云铁牛日常在县城做生意,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回来,因此只要他回来,家里总是有着络绎不绝的客人。
今天正如同往常一般招待乡邻,不想却听到康成很是激动地喊了一声:“叔爷爷叔奶奶?还有安之!你们怎么来了?”
起先听到叔爷爷叔奶奶时,他还在想是哪个叔爷爷叔奶奶能让康成这么激动。
再听到安之的名字,他立刻反应过来,起身就往外跑,嘴里还连连喊着:“茂德?是茂德吗?”
屋里坐着的人看他这样都是满脸的疑惑,但也有那上了年纪的人反应过来。
他们彼此对视,想着能让铁牛如此失态,不知会不会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茂德。
没等他们疑惑多久,云铁牛已经跟众人介绍了云家人的身份:“这是我堂弟茂德。
他十几岁出门做生意,后来就留在外地了,去年我通过康成才找到他们。
这次他们是回来扫墓祭祖的。”
云茂德离家已经是二十九年以前的事情,村里三十五岁以下的人没人认识他。
但是上了年纪的人对他可是印象深刻。
出生后没多久就成了孤儿,两次被领养两次都没遇上好爹娘,先是被败坏名声,后来被折磨肉体,村里估计再找不出比他更苦命的人。
可是谁也没想到,当初苦命的云茂德摇身一变,竟变成了坐着马车的老爷。
得知他的身份后,有些人因为当初欺负嘲笑过云茂德而不敢上前,有人则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上前寒暄。
“竟是茂德啊,这么些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我是你贵山哥,小时候咱们还一起玩儿来着,记得不?”
云老爷子可不惯着他,冷声道:“是贵山呐,我当然记得。
那时候你们总说要练拳,可是找不到木桩,便拿我当木桩,还让我跪地学狗叫,我不从就将我打得鼻青脸肿。
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