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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倒贴

    因着相嫣的事揪心,临近年下,相家却没有一点儿过年的气氛。

    往年这个时候,庄子上定会浩浩荡荡的送来一车一车的箱笼,鹿肉,羊肉,牛肉,香肠,腊肉,火腿,又有鸡鸭鹅,各式活鱼,红肉白肉都是有的。各色菜蔬也都齐全,莴苣,羽衣甘蓝,包心菜,菱角菜,雪里蕻,冬葱,芽菜,装了一筐又一筐上头还带着新鲜的霜花。

    庄子上伺候的人将活禽水产并一应肉类,蔬菜搬到厨房里,整个相家厨房都被堆满了,一整个年下,吃用皆够,都是鲜嫩的,相家的烟火气味要一直延续至正月去。

    相嫣的事未了,府里哪有功夫整这些。

    庄子上的人按旧例送来这些东西,往年时候,还要拿着长长的单子给相大英过目,如今连相大英的面也没见上,卸下东西就被赶回庄子上了。

    为着郭铴正室的事,相嫣没少给相遂宁白眼。

    一家人坐一起用饭,相嫣盯着相遂宁吃饭,见相遂宁喝鸭汤,又用了个鹅腿,她放下筷子就哭:“二姑娘心情舒畅,准备好做二皇子的正室了吧。”

    “休要胡说。”相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粥:“皇上若真有此意,便不会让长公主来游说,而是会直接下旨,既然公主来说,事情便还没下定论。皇家的意思,又干遂宁何事?”

    “祖母偏心,如今我已这般……”相嫣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难不成让我无名无份?”

    “当初你决定跟那二皇子……有没有名分,他没告诉你?”

    相嫣吃瘪。

    饭菜再也吃不出味道了,干脆连饭碗也放下。

    “长公主驾到。”门上的人一跑着来报。

    相家人忙撤了餐食出来迎接。

    长公主系一件暗紫色狐狸毛斗篷,进了门解下斗篷,里头是一件缠银线绣牡丹花灰色锦装。

    “公主可曾用饭?”相老夫人张罗着:“公主请上座。”

    长公主跟相老夫人隔着小几坐了,相家婢女已经端了各式果子上来。

    相嫣亲自接了果子放在小几上,又摘了颗葡萄剥开递到公主手中。

    如此谦卑,相老夫人都有些尴尬。

    “今日早早的进宫,跟皇帝一起用的饭。”长公主微笑着接了葡萄,刚吃了,相嫣又赶紧递上她精致的小手炉:“公主一路赶来,手都凉了,快些暖着吧。”

    “三姑娘如此有眼力见,也难怪铴儿他喜欢。”长公主拍了拍相嫣的手:“你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你恐怕还不知道,皇上前两日已经封了铴儿为鲁王,你呢,怀着皇子,身份贵重。自然是要嫁给他的,且嫁过去,不是做什么小妇,而是正正经经的鲁王妃。如今年节将近,皇上的意思,是赶在年前就把亲事给办了。”

    相嫣一听,喜不自禁。

    汤小娘却道:“既然是知道嫣儿怀着皇子,怎么先前还说让二姑娘做正室的话,岂不是打嫣儿的脸吗?”

    长公主尴尬。

    相大英便道:“嫁过去是皆大欢喜的事,还提那些做什么?”

    “年前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突然要嫁过去,怕是什么都没准备好,这样说起来岂不是委屈了嫣儿?”

    “皇子的亲事,自然是钦天监看过的,宫里说如何,我们且准备着吧。”相老夫人道。

    好容易宫中传来消息,郭铴肯娶相嫣了。

    这个时候挑三拣四,若宫中有变数,哭的是相家。

    长公主和颜悦色的解释:“老夫人说的很是在理,钦天监已经看过,说小年二十三,宜嫁娶,是上上吉。婚期就定在那一天。因为三姑娘的身子也重了,来回折腾,恐于养胎无益,一应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徽、三书六礼的能省则省,能免就免。至于婚后,鲁王、鲁王妃同住城东王府,距相家不算远,坐着马车来回一趟,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如今王府已经在着手添置东西,待到那一日,鲁王会登门求娶,还望相家早做准备。”

    “是,谨遵皇命。”相老夫人给长公主让了茶。

    长公主也并未久坐,恭贺了相家,便起身离去。

    相嫣喜滋滋的抱着手炉,捏了块果子在嘴里嚼着,一时又让春鱼把她的首饰盒子打开,一件一件的摆好,施了脂粉又戴了钗环,铜镜里的相嫣眉目含笑,神采奕奕,似乎又变回了先前那个青城第一美人。

    汤小娘却是辗转反侧,越想越气。

    “老爷是堂堂二品

    “皇上既然要求娶嫣儿为鲁王妃,为何连彩礼都不提?”相大英早早的去宫中致礼,汤小娘闯到东跨院跟相老夫人诉苦。

    好容易相嫣有人要了,相老夫人松了口气,早晨想贪睡会儿,竟也不能。

    相遂宁在旁伺候,见相老夫人起身,亲自拧了热毛巾就递了上去,转身又将漱口的盐水准备好。

    “若宫中不给彩礼,你就不嫁女儿了?”相老夫人让苏嬷嬷伺候着穿衣裳,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话是这个话,嫁是要嫁,可皇家的婚事,哪有这么草率的?”汤小娘嘟囔着:“老夫人如此说话,难道今日嫁人的是二姑娘,老夫人也愿意这样把她推出去?”

    “二姑娘不曾有孕,凡事有条件可谈,若是没有合适的,便是养在府中,也是甘愿,嫣儿等的急吗?”

    “这……”汤小娘面皮一红。

    相嫣有孕,便只能退让。

    “宫中只说能免则免,并没有说完全没有,你在府里等着就行,不必费心想着,自己又不快。”

    “是。”汤小娘努力咽了口气。

    “凡事皆有定数,当年你也是匆匆过门,如今老爷不是很疼你吗?也是绫罗绸缎大鱼大肉的过日子可。”

    “是。”

    被相老夫人奚落了一番,汤小娘就委屈。

    待相大英从宫中回来,她伺候着他换了衣裳,皱眉叹气道:“同样是嫁女儿,寻常百姓家也讲个三书六礼,聘书会有吧?礼书会有吧?聘书会有吧?说到礼金,虽丰俭由人,可皇帝之家,郭铴又封了鲁王,迎娶嫣儿,怎么着金银首饰金锭银票的,不得给个几千两?怎的如此寒酸,连个礼书也没有?”

    “能娶嫣儿做鲁王妃已属不错,金银都是身外物,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相大英叹了口气:“今日我去面谢皇上,皇上也说了,一应事宜,会有礼部打点。你就别操心了。”

    汤小娘愁眉苦脸。

    怎么着嫁皇子是极风光的事,可如今却是偷鸡摸狗一样。

    相嫣倒是嬉笑嫣嫣,自从知道了她要做鲁王妃的事,鸡汤都喝了三碗,肥嘟嘟的鸡腿也啃了两个了,满嘴是油,还要指挥相果心摊开纸替她写清单:“妆匣一个,要花梨木的,拔步床要一架,也是花梨木的才好,闷户橱、樟木箱和子孙宝桶都应俱全,龙凤被、龙凤碗筷都不能少,说起来内房家伙跟外房家伙都不能少,画桌、琴桌、八仙桌最好都是沉香木,我喜欢那味道,虽然不能陪嫁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可手镯、玉器,下至脂粉、膏泽、钗梳等物,也都不能怠慢。免得让别人小瞧我,毕竟我是堂堂正正的鲁王妃,我的陪嫁,必得周全。”

    “三姐,你要得嫁妆,我都写了十来张纸了,我手酸,你让我歇一会儿吧。”相果心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

    相嫣拿起写好的单子细细的瞧看,又补充道:“还需写上,不要银票,要现银一箱,需得凑够一百二十抬嫁妆才好。”

    “我的小祖宗。”汤小娘夺下相嫣手中的嫁妆明细按在桌上,拍打着相果心:“她让你干啥你就敢干,写这么个东西,是准备把家里搬空吗?”又揪着相嫣:“祖宗啊,你是准备把整个相家的锅碗瓢盆都搬去鲁王府吗?彩礼还未见动静,你这嫁妆却写的这样周全,你这……我这是养了一个赔钱货啊。哪有嫁给王爷,还自家倒贴的。”

    “娘,你怎么糊涂起来。”相嫣给小娘揉着腿:“娘是过来人,难道不懂我的心思?”

    “你什么心思?你怕不是喜欢那个……鲁王以后……脑子不行了吧?”

    “娘,你也知道,嫁妆不但是我的尊严,也是以后我在王府傍身的家伙,这些嫁妆,也是我用,以后我若有了孩子,或是我不在了,这些东西也是我的孩子承袭,又不会便宜了外人。再说,二皇子是皇族,他自己的财产都用不完,更不会看上咱们家这一点。若不给我当嫁妆,难不成还要便宜别人?”

    汤小娘被相嫣说得没了话,只是重复着:“我总觉得,这次嫁你,咱们家是干了赔本的买卖。”

    相嫣的嫁妆一事,相大英带上汤小娘亲自去给相老夫人商谈。

    汤小娘惯会卖惨的:“嫣儿都这样了,再不用着嫁妆傍身,恐外人看笑话,也会被二皇子看不起,她的嫁妆丰厚些,娘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有。”

    “这……”

    “你是府里的老爷,我只对你说。”相老夫人凝重道:“给嫣儿多少嫁妆,以后给遂宁也是一样的。”

    “娘,毕竟嫣儿她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是光宗耀祖之事?还需多给点嫁妆褒奖?”相老夫人质问。

    相大英闭嘴不言。

    汤小娘也没了话。

    “嫣儿的嫁妆,动用的是公中的银子,说是公中的银子,这些年来,遂宁母亲的陪嫁帮衬了多少?这些全不细算,遂宁母亲的陪嫁,需给遂宁保留,公中的银子,嫁妆平分,你们爱给嫣儿多少,是你们的意思,我老了,也阻拦不了。”

    公中的银子拿来给相嫣添嫁妆。

    如此以来,莫说是汤小娘,就是相大英都觉得肉疼:“近年来府中开销大,老太太又有意无意的护着遂宁母亲那些陪嫁,就公中的银子给嫣儿做嫁妆,也得省着点用啊,总不能嫁个女儿给郭铴,咱们还赔半个相家进去。”

    合意院。

    因定了小年二十三迎娶相嫣,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礼部的人拿着文书,前来讨合妃的示下,说是皇帝那边已经交待了,因着瘟疫之事,先前又有旱涝,老百姓日子艰难,鲁王妃亲事也不宜大操大办,其它事宜,让礼部跟合妃商议着定。

    说到三媒六聘,不但要定聘金的数额,聘礼的多少,还要把一应物件准备好,比如纳采,有用雁的,也有用鹅的等等。

    合妃对镜梳妆,斜插了一朵芙蓉花在发髻里,无精打采道:“什么雁啊鹅的,小家子气,贩牲口一样。聘金的数额?难道不是她寻死觅活要嫁给我铴儿?铴儿大好的前途,娶了一个庶女,说出去都惹人耻笑,就随皇上的意思,一切从简吧,反正人已经有了身孕,抬她进府就行了,多花那些银子做什么。”

    “皇子们娶亲都是有定例的,此处不花……”礼部的人托着账单:“给了相家姑娘,以后……大概也是带进鲁王府,合妃娘娘三思。”

    这是礼部的机灵之处。

    宫中皇子众多,郭铴娶亲不要出银子,不出白不出,反正动用的是国库银子。

    合妃灵机一动,插了支金簪在鬓边:“那些过礼需用的金锭银锭,还有宝石首饰,全都抬到合意院来,我看一看挑一挑,心中才有数的。”

    果然礼部的人就按例把一应的金银器物,首饰钗环抬了来,满满几箱倒也不少。珍珠项链,玛瑙手串,玉如意,至少三四匣子。

    虽然一切从简,但王爷身份在此,大件小件的,礼节的东西还是堆了半间房。

    合妃指挥着奴婢把值钱的东西都归拢起来收进她的小库房,把那些不值钱的,什么梳子、尺子、如意秤都收拾起来装好送去相家,因为婚期紧急,便都不一样一样来了。

    两只长颈白鹅“咕咕咕”的在合意院叫唤。像是两个洒粪车子,走到哪就拉到哪。不一会儿,半个合意院都是鹅粪,合妃嫌弃的拿手帕挡着鼻子:“这不是聘鹅吗?去去去,让礼部的人一并送到相家去,让它们去相家拉。”

    两只边走边拉的鹅并那些不值钱的物件,就这样被抬进了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