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遂宁的凉粉吃得极投入。
郭铴就在路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了下去。
陆御吃过凉皮,见郭铴就在不远处盯着二人,不禁就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他轻轻扣了下桌子:“相二……”
“怎么了?”
“我觉得不对啊。”
“哪里不对?”
“郭铴怎么一直盯着我看?虽我长的貌似潘安,风流倜傥,可没听说郭铴他喜欢男色啊。”
额。
“相二你看,郭铴他是不是在盯着我看。”
“不要慌,郭铴他不喜欢男人,你很安全。”相遂宁低头吃凉粉,不忘安慰陆御。
“你怎么知道郭铴不喜欢男人,你瞧瞧他看我的眼神,很火辣啊。真让人害怕。”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不是看上你而是看你什么时候走。”
“什么意思?”
“刚才我摆了郭铴一道,让他放了彩虹,众人面前,他不好出尔反尔,可心里的气又咽不下去,所以呢,我估计他是想找个没人的,僻静的地方,逮着我好好的出一口气。你一直在我身边跟着,他不好下手。”
“原来是为这个啊。愿赌服输,怎么他还想背后插刀子吗?这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作为。”
“他又不是正人君子。”
“说的也是。”陆御低声道:“放心吧,今儿啊,我保护你保护到底了,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不会让他得手。”
“这位公子,是否需要算上一卦呢?”算命先生抖了抖竹筒里的红签,殷勤地将红签递到郭铴面前。
小厮聚精会神地盯住相遂宁,不忘给郭铴报信:“二皇子,她还在吃呢。”
“看见了。”
“她跟那位陆大夫好像在说二皇子得坏话,鬼鬼祟祟的。”
“让她说好了,一会儿她落了单,落到我手里,待我把她劫持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哼哼……就让她在野外过夜好了,看看冻不冻得死她,她不是最爱多管闲事吗?到时候她冻得半死。看看谁来救她。”
“公子说得极是,就前面二里地那个松树林,晚上还有黄鼠狼呢,坟包也有七八个,这天儿……快下雪了,松树林里冷的很,把她扔那,还不吓哭她。”小厮附和着。
“到时候我非得给这松林里倒上一麻袋的蛇,晚上让她搂着蛇睡觉好了,我倒要看看她被吓得鬼哭狼嚎的样子。哈哈哈”郭铴说着说着,脑海里就有画面了,这画面真刺激,想到可以捉弄相遂宁出气,郭铴就觉得虎躯一震,神清气爽,无比有精神。
“这位公子……”算命先生的深灰色包头被风吹了起来,他的话夹着“呜呜呜”的风声,显得有些仙气:“这位公子,可否需要算命?吉凶都可以算的。”
郭铴没搭理他。
“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脸大脖子粗,耳垂都快到垂到肩膀上了喽。这是有福气的长相。”
“真的?”
“我在天桥这一带给无数人算过命的,我若是不准,这算命的摊子也摆不到现在,若公子不信,大可以算上一算,也才十文钱一回。”
见相遂宁没有要走的意思,郭铴也甚觉无聊,那就算上一卦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十文钱算一回,郭铴随便漏漏手指头,都够算命先生算一年的了。
“你给我算算,我这一辈子,最喜欢什么啊。”郭铴翘着腿,摆弄着竹筒里的红签。
“公子长相富贵,我算命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富贵之人啊,观公子面相,公子不但富贵,且颇有才气。”算命先生撸着胡须道。
“你算错了,我们公子不爱读书,没有才气。”小厮笑起来,见郭铴拿眼睛瞪他,忙缩着头道:“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死。”
算命先生却是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有才者,不单单指书读得好,我说句实话公子不要忌讳,公子在读书之事上,甚是不通,不过,在别的地方,公子确实颇具才华的。”
“什么地方?”
“如果我没算错,公子命里属火,这辈子注定是个风风火火的习武之人,在习武之事上,公子是大有前途啊,便是得个全国的武状元,也是名不虚传。”
“神仙啊。”郭铴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算命先生:“我以为算命的都是骗人的玩意,不料先生是颇有见识之人啊,灵验,灵验。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在习武这事上,我那几个兄弟还真不是我的对手。”
“公子富贵,又有一身武艺,真是难得。”
“既然你算的准,那就再给我算算。”
“公子想算什么?”
“就算算,她……”郭铴指指路对面“呼噜呼噜”吃馄饨的相遂宁:“就那个吃相最难看的,那个女的,你算算,我们是什么关系。”
少男少女的关系,无非就是意中人,或者仇人,陌生人。
郭铴已经盯了相遂宁许久,且他老相遂宁的眼神,明显带着嫌弃。
算命先生便摇摇竹筒,让郭铴抽了一支签出来,那签上面有诗文,是这样写的“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瞒公子,这签,是下签,公子与那位姑娘,怕是有缘无分啊。”
“神仙啊。”郭铴拉着算命先生的手看了又看,又拉了拉算命先生稀疏的胡须:“先生算得奇准,奇准啊。”
“多谢公子夸奖,吃这碗饭,不过比别人看的透彻些。”
“你再给我算算,就那个吃馄饨的,她是不是命里克我?”
算命先生掰着郭铴的手细细的看了,又细细地观了观郭铴的容貌,然后遥遥望了望相遂宁,接着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可惜了,郎才女貌,确实命里无缘,不但无缘,离得近了还会相克,轻者生气,重者,要命啊。”
“果然,我就知道。”郭铴拍着大腿:“我就知道她克我,不然我每次遇见她都不顺呢。你快帮我算算,就今天,就今天她会不会落我手里,让我好好地解一解心头之恨?”
算命先生眯眼细想,而后摇头:“这个,恐怕……”
“恐怕什么?”
郭铴的声音一高,他身边的小厮就围了上来,将算命先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汉不吃眼前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郭铴是要找相遂宁的麻烦,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思说,那他心中就不爽,到时候说不准谁就得倒霉。
算命先生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郭铴神情不对,忙改口:“我掐指一算,那位姑娘自然是要落在公子你的手中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看公子愿不愿意饶她了,公子若不饶她,她今日必得栽个跟头,公子若是饶了她,那她今日便安然无恙。说到底,这个灵验不灵验,得看公子你的取舍。”
“我饶她?呵呵,本公子有仇,一向当场就报。”郭铴见相遂宁吃完凉粉起了身,他也赶紧站起来准备跟着。
算命先生赶紧小跑着出来,伸手道:“这位公子,你看……算卦的钱…….”
“我知道啊,不是算一次十文钱吗?”
“是啊,看公子穿戴,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区区十文钱,对公子来说,微不足道,可是我们算命的,我今儿遇见公子,才算开张…….所以这算命的钱……”
“本公子是天大的贵人,来你这小摊算卦,已经是你的福份了,还想问我要算命的钱?你以为谁都能为我算命的吗?”
这……
算命先生竟无言以对。
看郭铴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算了,惹不起,那几文钱也不敢要了,免得惹怒了人,再被掀了摊子。
没曾想这样富贵的公子哥也这么抠搜的,几文钱的事都耍赖。
算命先生叹口气,开始为相遂宁担忧了。
这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一群无赖惦记上,后果堪忧啊。
相遂宁付了凉粉钱,又去买了一块她最爱吃的豌豆糕。
举着豌豆糕,一面走,一面看沿街的风景。
虽不是熙熙攘攘的盛世景象,但天桥下因为通了商,来看节目的人也不少,所以长街两边的小贩也有不少。
卖皮毛毯子的,卖灯笼窗花的,卖绣线的,卖热气腾腾的锅盔的,还有卖羊肉汤的,卖甘蔗水的,有甜的,有咸的,有吃的,也有用的。
相遂宁咬了口豌豆糕,在一个卖簪子的铺位停了下来。
清一色的银簪子,虽不比宫中的精致,到底是小娘子做的,很下功夫,瞧着簪子上的花瓣栩栩如生,簪子上的珍珠虽小,却也耀眼夺目。
相遂宁拿起一个银镶珍珠簪子,对着自己一比,那珍珠上就倒映出几个人的身影来。
是郭铴,还有他的小厮。
他跟得倒紧。
相遂宁拿着簪子一回头,郭铴赶紧停下脚步,刚才跑得太快,差一点儿没刹住,扶住一个卖手帕的摊位才站住了,假装拿一块绣兰花的手帕在手中端详着。
他的几个小厮怕暴露,也一人拿一块手帕挡着脸。
相遂宁回转身,将珍珠簪子放回原处。
再猛一回头,发现郭铴正欲追上来。
相遂宁突然的回头,差点儿吓得郭铴掉裤子,只得赶紧拿起一块手帕盖在脸上。
可真能跟啊。
想要甩掉郭铴,怕是不容易。
相遂宁干脆在一处卖菊花茶的摊位停下来,在麻袋里抓了一把干燥的金黄色的菊花来,放在手心里数着玩。
菊花干燥脱水,颜色却愈发的好看,那种金黄,亮得耀眼。
相遂宁停下,郭铴便也停下。
相遂宁看菊花,他便拿一个纸灯笼挡着脸。
把脸挡起来有什么用呢,相遂宁又不是不认识他。
相遂宁将菊花放下,一回头,发现郭铴已经把纸灯笼放下了。
二人距离很近,被相遂宁看到,郭铴似乎有些尴尬。
“二皇子?”相遂宁叫他。
郭铴假装去摆弄灯笼,一个灯笼在他手里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确实也没什么可看的,郭铴只得将灯笼放回原处,抱着胳膊望着相遂宁:“你叫我?”
“二皇子为何跟踪我?”
“我…….我…….我哪里有跟踪你,我只是好些天不来天桥这里闲逛了,所以来这里瞧瞧热闹,怎么就是跟踪你了?”
“二皇子是觉得我放走了彩虹,二皇子心有不甘,所以想找我报仇?”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铴吐了一口:“相遂宁你但凡想我点好,也不至于……”
“二皇子不就是想找我报仇的吗?怎么反倒不敢认了?”
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敢挑衅郭铴的人,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郭铴就有点稳不住了:“是,我是想向你寻仇,明明那条蛇无毒的,你明明知道,可你却说能让我不死,蒙骗我放走了那个要杀死我的女人。如今我若轻易放跑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冤冤相报何时了。”陆御站了出来,横在相遂宁面前:“既然彩虹已经走了,计较这些也是无用,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我忍不了。”郭铴气愤:“相遂宁,我让你当着大家伙的面,向我说对不起,顺带的,让我打你几掌,我也就解恨了。”
郭铴的力道,如果打相遂宁一掌的话,相遂宁应该会被震碎吧。
不行,不可以。
不能接受。
“你到底想怎么样?”相遂宁问:“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未必是大丈夫所为,若你一心想要寻仇,那不如一对一啊。”
“好吧,一对一,呵呵,那我跟你打,无论你打得过打不过,我都放了你。”郭铴拍着胸脯。
相遂宁也拍着胸脯:“那就谁也别等了,开始吧。”
相遂宁往后退了一步,很显然陆御就露了出来,他明显有些紧张,小声对身后的相遂宁说道;“相二,你可真够疼我的,这什么场合啊,这是挨打的场合啊,你就把我给卖了?我一个文弱的大夫,我扛得住郭铴的打吗?相二?相二你可不能留我独自面对啊。”
“陆御,很好。”郭铴笑:“我正愁你一直跟在相遂宁身边,我反倒不好下手,如今你乖乖送上门来,那我就送你一程吧。”
“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不公平。”陆御想逃,却被按住。
“不用他们,我打你就足够了。”郭铴说着,双手从背后搂住陆御的腰,像举孩子似的,一下子就将陆御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