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过来的郭铴,蹦得比桌子还高,虽然长的胖些,但身形矫捷,力大无穷,举起一把椅子就给扔出了屋外。那距离,少说有十几米吧,吓得看客们纷纷缩头,生怕遭了他的殃。
“恭喜二皇子,贺喜二皇子,二皇子不用死了。”小厮们奉承着:“二皇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你既然好了,可以放彩虹走了吧。”相遂宁问郭铴。
郭铴本想耍个无赖:“我不放她又如何?你能耐我何?”可话一出口,看客们锐利的眼神跟老鹰似的,分分钟能把他给吃了,毕竟先前赌咒过的,又有这么多人做见证,出尔反尔的太过明显,容易遭众怒啊。
郭铴只得道:“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那个彩虹,我就不跟她计较了,让她走吧。”
“此话一出,驷马难追。”
“当然。”
“彩虹,你没事了,以后要好好的活着,郭铴他不会找你麻烦了。”相遂宁轻轻拍着彩虹的手安慰她。
正欲走呢,就听到阁楼外头有小厮呼喊的声音:“二皇子,二皇子……你坚持住,奴才带太医来了。”
看客们让出一条道来,果然见一个小厮跑得气喘吁吁的,领了一个老太医来。
这一路颠簸的啊,差点儿没把老太医的隔夜饭给颠出来。
下了马车,老太医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郭铴身边来,脚下还跟踩了棉花似的,软得很。
“二皇子,二皇子你没事吧?”小厮跑上前道:“奴才接了二皇子的差遣,这不,已经把太医请来了,宫中的太医,能看蛇毒的不多,这个太医说,当年他穷困时,曾在乡间苦读过十几年的书,那时候时常有蛇虫作伴,所以蛇有没有毒,是不是很毒,他还是有些经验的,这不,他就来了,二皇子,快让这位老太医给你瞧瞧吧。”
“我已经好了。”郭铴道。
本来是描述事实,不料老太医接话道:“二皇子怕是脑中混乱了,怎么可能自己好了呢?”
“我就是好了。”
“二皇子的身体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皇上、合妃娘娘的,二皇子还请稍安勿躁,我这就给二皇子把把脉,看一看二皇子身体里的毒还有没有的治。”
老太医面色苍老,说话也透着沧桑:“至于能不能活,得看二皇子的造湖了,对了,那条蛇呢?”
郭铴指指地上。
蛇死得很惨。
手起刀落,蛇身断成几截儿。
“原来是这条绿蛇啊,二皇子放心。”老太医拱手道:“这蛇剧毒,咬着的话,是没有的治的。”
太医此话一出,围观的看客皆瞪大了眼睛。
“不瞒太医,我是被这毒蛇咬了,可是……似乎毒性也就那样吧。”
“公子千万不可放松警惕,这种毒咬是没有解药的。被它咬得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一例活的。记得当年我母亲早逝,就是因为去田里摘芝麻苗的时候,被这种蛇给咬了一口,结果回到家里,碗里的饭都没用干净,就仰躺着死了。我母亲当年用锄头打死了一条这样的蛇,可蛇还是要了她的性命。二皇子,你一定要警惕啊。”
“我说了,我是被这绿蛇咬了,可我现在已经好了,死不了了,你怎么比我还要激动?”
“二皇子,不能放松警惕……”
“没有放松,没有放松,唉,你这个老太医,医术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但你是真能唠叨啊。”
“臣只是怕二皇子有万一…….”
“我现在的样子像是有万一的吗?”
老太医摇摇头:“瞧着二皇子,倒是风光满脸,中气十足呢。”
“所以你相信我没事了?”
“有没有事,也得我把了脉才知道。如果是被这蛇咬了,十天半个月之内,身体里都会有蛇毒,导致脉象反常,异于常人。”
“这么神奇?”
“二皇子只管把胳膊伸过来便是了。
相遂宁半信半疑的把胳膊伸出去,老太医握住他的胳膊,轻轻按了按郭铴的胳膊,一按之下,便笑起来。
这笑确实诡异。
刚才明明还忧心忡忡,这会儿却是喜笑颜开。
脉搏是怎么了?
“我这脉搏是好还是不好?你怎么反倒笑起来?笑得我心里毛毛的?”
老太医撸了把胡子喃喃道:“二皇子这脉搏,自然是好的,臣仔细的摸了摸,二皇子的脉搏,跳动得勇武有力,十分地有生命力,这一摸啊就是年轻人的脉搏,跟日薄西山的人的脉搏是不一样的。”
“那能摸出来中毒如何吗?”
“当然能了,不过臣刚才摸过了,二皇子体内并无什么蛇毒,想来或许没被毒蛇咬伤吧。”
“怎么可能,牙印儿还在呢。”郭铴撸起衣袖,将被蛇咬伤的地方展示给老太医看,那被蛇咬伤的地方,虽然敷过陆御的红丸,却还是清晰可辨的。
蛇咬的伤口不同于其它伤口,总能第一时间暴露出来。
老太医仔仔细细端详着郭铴身上的伤口,倒也点头附和:“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不止一次被蛇咬伤,这个伤口,一看就是蛇咬的,而且咬二皇子的蛇,还是小蛇呢。”
“是小蛇,不过是剧毒。”
“剧毒?来青城表演的手艺人,能带剧毒蛇的不多,官府里会查呢。”老太医摇摇头:“天桥这种地方,人员流动很大,怎么会有剧毒的蛇呢,还刚才被二皇子遇到?”
“你不信,你自己看。”郭铴踢了踢地上的绿蛇,那是先前他踩死的,或者说,踩坏的。
绿的发光,比春日的田野都要绿的绿蛇啊,躺地上不动了。
老太医蹲下身子,仔细地瞧了又瞧,方笑着道:“这种绿蛇,有些是剧毒的,这一种,却没有,臣瞧着,这绿蛇的毒牙早就被掰掉了,而且长的跟野生的绿蛇有很大不同,更油绿,更细小些,应该是经人饲养,许久不曾去野外寻食了吧?所以毒性基本也没了。咬人一口,也并无妨碍。”
“你说什么?”
“臣说,这种绿蛇,是经人饲养的,没了毒牙,毒性也很小,咬人一口,一点儿事也没有,即使不叫太医来看病,或是不用药,自己也会好的。毕竟蛇咬的伤口很小。”
“你是说,绿蛇无毒,我身体里也无毒?”
“二皇子聪慧。老臣就是这个意思。”老太医恭恭敬敬地背手站着。
总归是郭铴好骗,他又不懂什么医理,但老太医却是不好骗的。
毕竟行医半生,一把脉,便知病得深浅,且这太医对蛇都能研究出个一二来,也算是难得的了。
“好,很好。”郭铴笑。
相遂宁本欲带着才彩虹逃脱,不料郭铴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
郭铴的力气很大,就像一块石头似的,直接落在相遂宁肩膀上。
相遂宁觉得身子动弹不得,脚下也动不了了,只能原路回去蹲着。
“你们胆子可真不小,骗人骗到我头上来了。”郭铴呵呵笑着欲揪相遂宁的头发。
相遂宁头一偏,躲过去了。
“你不要动,让我揪着头发好好出一口气,不然…….”郭铴又去揪相遂宁的头发,相遂宁头又一偏,郭铴又扑了个空。
“好啊,你倒是机灵。”郭铴呸了一口:“从小到大,谁人不知我是尊贵的皇子?有几个胆子大过天的敢骗我?相遂宁,你倒是很勇敢,敢骗我,骗得我是团团转啊,甚好,甚好。我真该挖开你的肚子,看看你的胆量到底是多大,大得肚子都装不下了吗?”
“我…….我…….”相遂宁没想到这么快暴露,如今无法掩藏,只得道:“二皇子恼羞成怒就不好了吧?二皇子难道忘了答应我的事了?”
“我被无毒的蛇咬了,你骗我说蛇有毒,还说我快要死了,唯有你能救,相遂宁,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郭铴气得跺脚:“原来果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啊,相遂宁,你害我——”郭铴凑到相遂宁耳旁,压着声音恨恨地道:“你害我差点儿……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吓得差一点儿尿湿了裤子…….差一点儿要拿匕首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如今你跟我说,还要我记着答应你的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不是君子。”
“二皇子说了,如果我能救活你,你便不再跟彩虹计较,放她一条生路。”
“可是…….”
“二皇子当初是不是这样说的?”
“是。”
“二皇子说的话到底作不作数。”
“作数。”
“谢二皇子。”相遂宁拱手,拉着彩虹欲走。
郭铴胳膊一伸,像是只老鹰,张着翅膀就要扑向相遂宁跟彩虹:“想走?”
“二皇子说了放过她。”
“我…….”
“二皇子说的话,难道又不作数了?大伙可都听见了的。”相遂宁故意提高了声音。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彩虹本就是一个弱质女流,相遂宁也是文文静静的,倒是郭铴,五大三粗,盛气凌人。因为他,这里的节目都进行不下去了,众人本就有些意见,如今见他有意阻拦,众人或是拍打着椅背,或是摇着手中的瓜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来以示抗议。
“大丈夫一言,顶天立地,怎么说改就改。”
“跟娘们计较,恐不是男人之所为。再说不是已经发了誓吗?还能更改不成?”
围观的看客也在帮相遂宁说话。
郭铴有些意外。
相遂宁的沉静,也远远的超出他的想象。
她白嫩的小脸高高地仰着,像是十五那夜的月亮,那抹光亮,真是好看。
她的眸子漆黑如星子,透着清澈的,吸引人的光。
她的嘴唇颜色真红,红得像被最艳的朝霞给亲吻过了。
她举止端庄,连说话都透着沉稳。
她似乎是一点儿都不慌乱啊。
跟她比起来,郭铴就显得轻佻滑稽多了。
一会儿调戏舞女,摆自己皇子的身份,生怕有人不知道似的。
一会儿以为自己被蛇咬了快要死了,上窜下跳,差一点儿尿湿鞋。
一会儿答应相遂宁放了她们。
一会儿又拦在前头斤斤计较。
这行为,郭铴自己都有点儿看不下去。
“相遂宁,我知道你古灵精怪,你用绿蛇吓我,不过是想让我放这个女人一马,你可知道,我不是那么好骗的,你可知道,我心里会不舒服?我一不舒服,会让你舒服吗?”郭铴的手狠狠地按在小厮的胳膊上,他的力气很大,这一掌下去,按得小厮“嗷嗷”叫了两声,身子一歪,倒一边儿去了。
“二皇子何必生气呢,你放了彩虹,是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什么叫一举两得?”
相遂宁冲郭铴招招手,让郭铴走上前去,二人悄悄的说话。
“鬼鬼祟祟的,有什么是不能大声说的?”郭铴质问。
“那桥洞里的……”
“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个聋子。”郭铴快步上前,凑到相遂宁跟前道:“有话好好说,提什么桥洞。”
他也知道害怕。
毕竟那是他做的见不得光的事情。
“桥洞那十余口性命,二皇子没有忘吧?二皇子若执意找彩虹的麻烦,这事一定会闹大,到时候大不了到衙门里去对峙,一旦更多的人知道了彩虹的存在,对二皇子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呢?万一遇上青天大人,冒着危险也要审一审那十条人命的事,二皇子岂不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毕竟,你父皇有意保你,你又何苦多生事端?”相遂宁和声细语,像是跟一个朋友在聊寻常家事:“趁你父皇现在还有心保你,你大事化小,是最佳方案,一旦这事又被掀起来,你父皇的心思,你可能猜透?到时候万一皇帝不再保你,你该如何?那可是死罪吧?”
郭铴听得心惊。
这些天养伤把脑子养坏了吗?
好容易那十条人命的事要掀过去。他偏生要揪着彩虹不放,彩虹现在可是烫手的山芋啊,捧在手里,远不如扔进人海。
把彩虹扔进人海,还有什么人会计较他曾杀人的事?
如果执意揪着彩虹不放,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蠢啊。
郭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旧伤又疼了,他摇摇头:“走走走,让这个女人走远点儿,以后都别让我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