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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争马车

    “姑娘,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孩子啼哭,他们要杀了他……我没有记错姑娘,他们就是在这儿抢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彩虹一面说一面踉踉跄跄的走着:“小宝,小宝,没有娘怎么行,娘来找你了。”

    出了桥洞,是静水流深的河道。

    这个清冷的夜里,月光泼洒在河面上,泛着隐隐的白光,这白光像是鱼身上的鳞,一片一片,交叠很远。

    哗哗的流水带来湿寒,水花溅的很高,轻易就湿了人的衣裙。

    明珠在彩虹跳河的一瞬间拉住了她,并将她带回了相遂宁身边。

    “彩虹,你得活着。”

    “没有孩子,我活不下去,姑娘,我活不下去。”彩虹的眼泪肆意的流淌:“姑娘,我亲眼见他们杀死了我男人,我男人死了,我孩子也没了,那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孩子只是找不到了,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孩子的。”

    “真的吗姑娘?”

    “真的。我会帮你找孩子,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得先去看大夫,你身上的血流的太多了。为了孩子,你也得看大夫。要知道你的孩子还小,他没有母亲该怎么办呢。”

    “是啊,小宝没有母亲该怎么办呢。”彩虹喃喃自语,跌跌撞撞的拽着河流旁边的草丛就到了岸上。

    相遂宁已经观察过了周边的一切。

    河流很快,藏着漩涡卷着杂草,水一刻不停的就流向了下游。

    一个破烂的陶罐在水里起起伏伏,一转眼就飘的不见踪影。

    奔腾的河流带走了一切能带走的东西,所以即使有人死在水里,也会被卷走,那些混合的血水,也早没了痕迹。

    桥洞里无光,无人,相遂宁提着灯笼才隐约看清,地上有一大片潮湿的泥土,这是新鲜的土,像是刚覆盖的。

    堆放碗碟的地方,因为经常烧柴的缘故,桥洞的沙石已经被熏黑了。

    就在那一片黑墙之上,喷薄了一片片血迹,血迹还是鲜红的,想来时间也不会久。

    那么大一片血迹,恐怕受伤的人已经不在了。

    沿着草丛一侧的小路往岸上去,杂草拂在脸上,黏糊糊的,用手一抹,也是血。

    桥洞本来是这些流民赖以生存的,苟且偷生的敌方。

    如今被荼毒一空。

    只余下彩虹,且还身受重伤。

    还好她心中尚记挂着孩子,或许这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马车一路飞驰,在陆府门口停了下来。

    明珠前去开门,跟守门的小厮低声说了几句,很快小厮就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见陆御从门里走了出来。

    一席水色锦缎袍子松松的挂在身上,他披着一身的月色来到车前,亲自将相遂宁等人迎了进去。

    陆府厢房。

    看了彩虹的伤,陆御拿出一把细细的刀来,又端了一碗药给彩虹喝下,拿了毛巾卷成一团让她咬住:“我会很快,你忍一忍。”

    明珠咬着毛巾,趴在床上点点头。

    陆御先是将明珠背后的衣裳剪开,而后洒了些药粉,用细细的刀沿着伤口左右上下都划了一下,而后看了看彩虹的反应。

    彩虹喝了药,昏昏沉沉,眼睛时闭时睁。

    或许,流了太多的血,她身子已经要撑不住了。

    事不宜迟。

    陆御一手按住她的背,一手向外拔,就听到“噗”的一声,是利器穿过肉的声音,彩虹的身子像是提线的木偶,猛然向上一提,之后就重重的趴了下去,眼睛一闭,不动了。

    “她……”

    “放心,有救。”

    “她怎么……”

    “刚才喂给她喝的药,喝了之后会犯困昏迷,过一个时辰,她就会醒过来,不然拔箭太痛,她身子虚弱,未必承受的住。”

    “她醒来会不会很疼?”

    “被箭弩射中,伤口很深,自然是会疼的。她这一箭,差一点穿透后背进入心脏,一旦射中心脏,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了。我给她拔了箭,然后开个方子给她疗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把她带到你家?”

    “当然是你想我了。”陆御笑。

    他拔箭的样子很好看,烛火辉映之间,他鼻梁高耸,眼眸深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谨慎和认真。

    他一丝不苟的给彩虹看伤,知晓了彩虹无碍,立即恢复了没正形的模样。

    “怎么弄的,你脸上有血。”

    “在草上沾的。”

    陆御递了块沾了温水的毛巾给相遂宁。

    相遂宁在脸上抹抹。

    “不是嘴角,在额头。”

    相遂宁抹抹额头。

    “不是那边。”陆御拿过毛巾,揽着相遂宁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给她擦去额头的血珠。

    她锁骨上也有血珠,血珠浸了衣领,相遂宁的衣领有一道道的红。

    陆御的手下移,拿着毛巾欲给她擦去。

    那是怎样的锁骨啊,清瘦,娟秀,隐隐透着白光。

    陆御的手在相遂宁的肩膀处停下,锁骨下便是相遂宁的胸脯。

    陆御的眼睛不经意的瞄了一下,脸竟红了。

    他将毛巾扔给明珠:“给你家姑娘擦擦。”

    “给你添麻烦了。”相遂宁有些内疚,这么晚了把陆御从床上薅下来,真是对不住。

    “添麻烦?你是指把她带到我这里疗伤?”

    “她伤的很重,我需要给她找个大夫,如今青城白天开门的药铺寥寥无几,何况是晚上?所以……你也知道,如果把她带回相家,又要惹来非议,我也想把她安顿在客栈,可是一来开门的客栈不多,二来有人杀她们,她受了伤又容易暴露,客栈小二的嘴,未必保险,思来想去,我便……”

    “你就不怕弄个病人来我家,被我爹知道的话,我要挨打?”陆御笑起来:“相二,你这是要谋害我啊。”

    一心顾念着彩虹的伤势,一点儿也耽误不得,情急之下做的决定,未必是周全的。

    相遂宁更内疚了:“现在我后悔,也晚了。”

    “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去,相二,你不会打算在我这里留宿吧?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你想的美。”

    “那便快回吧,不然你祖母要担心的。”

    “我走之前,想拿走一件东西。”

    “这府里的东西随你挑,我,也包括在内。”

    “我想要那把箭。”

    “那可是凶器,你不怕?”

    相遂宁摇摇头。

    “哎,你说你这姑娘,这么英勇,什么人敢娶你,你应该装得柔弱一点儿才是啊,男人都吃那一套。”

    “你也吃吗?”

    “我……”陆御脸一红:“我什么都吃,不挑口味儿。”

    “没个正形。”

    “那是因为遇见你。平时我很正人君子的。”陆御嘿嘿笑,将那支箭在铜盆里浸了浸,擦干净了塞到相遂宁手中:“还好这箭没有毒,不然人早没命了。”

    相遂宁将箭塞入衣袖裹好,这才回了相家。

    已经是下半夜了。

    打更人提着灯,沿街敲着梆子。

    梆子声穿墙入室,有些寂寥。

    相遂宁掏出那支箭,凝神看了一下,那箭头的羽毛可真鲜艳,鲜艳的像是活的。

    她从梳妆柜下一拉,拉出一格暗盒,将那支箭放进暗盒里收好。

    这个暗盒,只有她跟明珠两人知晓,再安全不过了。

    “姑娘说,彩虹能活下来吗?”明珠一面铺床叠被,一面问。

    “陆御说她能活,应该就能活,陆御会好好给她医治的。”

    “姑娘很信任陆大夫呢。”

    是啊。

    彩虹无处可去的时候,相遂宁头一个就想到陆御了。

    “彩虹的孩子不见了,姑娘能帮着找到吗?青城很大,况且我们也没有见到那伙抢她孩子的人,如此去找,岂不是大海捞针吗?”

    “我知道是谁抢了她的孩子。”

    “奴婢不知道,奴婢也不敢问,只是想劝姑娘一句,那伙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姑娘一定要小心才是。”

    第二日一大早,相遂宁便起了。

    因睡眠不够,眼睛还是肿的。

    用过了早饭,相遂宁想要一辆马车进宫去。

    相嫣也要马车,她想去护国寺。

    一听说相遂宁要进宫去,相大英只当自己听错了,捏着手中的红枣糕凝视着她:“你要进宫?你要去上朝啊?”

    “不是。”

    “皇上召见你了?”

    “没有。”

    “皇上又无召见,你往宫里跑什么?”

    相遂宁还未做答,挨着相遂宁的相嫣已经不乐意了,“啪嗒”将手里的勺子扔回汤碗里,小声嘀咕给相遂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进宫是想见二皇子,你这么主动,二皇子也未必喜欢你。”

    她又吃醋了。

    “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二皇子不喜欢我?他若爱我爱的死去活来,会告诉你?”

    “你——”相嫣噎的说不出话来。

    “现在外头乱,少往外跑些吧,何况是宫里,那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乱跑的地方?”相大英咽了一口红枣糕:“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吧,一个女子穿堂过户的,成何体统。”

    相嫣暗暗高兴。

    “爹,二姑娘不能入宫,那家里马车送我去护国寺正好。”

    相大英没说话。

    “三姑娘去护国寺干什么啊?三天两头的。”相老夫人喝着小米粥,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祖母,我去护国寺烧香啊,求菩萨保佑咱们相家平平安安。”

    “别去了。”

    “为什么呀?”

    “天天去,让菩萨歇歇吧。”

    相嫣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汪汪的盯着相大英。

    “娘,嫣儿她去护国寺,是求平安,这孩子有心,娘该高兴,允准才是啊。”

    汤小娘也附和着:“是啊,嫣儿她这是正事。”

    “我办的也是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相大英低头道:“说吧,你进宫干什么去?”

    “见二皇子?”

    “什么?你再说一遍。”

    “进宫去见二皇子。”

    相大英差点儿笑出声去。

    心中想着,二姑娘相遂宁这是开窍了哇。

    当初鼓动她嫁郭铴,瞧她那不乐意的样儿,像吃了个苍蝇似的。

    虽然嘴上没有激烈反抗,可心里的话早已写在脸上了。

    如今是怎么了?

    天也没有打雷下雨啊,怎么她的心思这么让人琢磨不透呢?

    难道是相家列祖列宗保佑?

    也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相大英自然是乐意的:“嫣儿,今日你便不要去护国寺了,二姑娘有正事,她要进宫,你把马车让出来。”

    相嫣本就不乐意让马车,何况相遂宁要去见郭铴,这不是抢生意吗?她烧火煮的鸭子,岂能让相遂宁端走?

    相嫣当时就委屈的流下泪来:“二姑娘未出阁,这样贸然去见二皇子好吗?我们也是有家教的,爹就不管一管吗?”

    “女大不中留,爹管不了。”相大英倒是乐呵呵的。

    相老夫人面露难色,她自然不想相遂宁见什么郭铴。

    可也不好驳相遂宁的话,只是放下手中的筷子,掏出手帕来抹抹嘴:“二姑娘真要进宫去?”

    “是。”

    “那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是,祖母,我去见了二皇子便回来。祖母也知道,皇上的意思,也希望我跟二皇子多多见面,我也不好驳了皇上的意思。”

    “可笑。”相嫣嘀咕了一声:“你以为进宫就能见到二皇子了吗?”

    “那是自然,青城瘟疫盛行,皇上对皇子们管束的很紧,二皇子自然是在宫中。”

    “不在。”

    “我跟二皇子心意相通,我岂会不知他在哪里?我说他在宫中等我,他便会在宫中等我。”

    “你不要做梦了。”相嫣猛的起身,撞的桌上餐碟都“哗哗”的响:“跟二皇子心意相通,也不害臊,连二皇子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敢说心意相通。”

    “我说了你又不信,好像你知道二皇子在哪里一样。”

    “我当然知道。”

    “在哪里?”

    “二皇子今日该在护国寺。”

    “原来二皇子在护国寺啊。三姑娘的消息真是灵通,多谢了。”相遂宁差一点儿给相嫣鞠躬。

    相嫣的嘴。

    这是找到郭铴最快的法子了。

    毕竟时刻关心郭铴动向的,只有她。

    恐怕郭铴的娘合妃娘娘都没她用心吧。

    相嫣已经后悔的拧春鱼的大腿:“相遂宁,你敢套我的话。”

    相遂宁笑笑。

    相嫣真想把相遂宁给吃了。

    竟然相信她要进宫找二皇子的话。

    宫禁森严,皇上又无召见,她一个弱女子,随便就能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