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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个妾

    中秋节。

    宫里赏赐了月饼和桂花酒。

    月饼和桂花酒常有,本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因为是宫里赏下的,所以格外优容。

    大臣们得的是月饼和桂花酒,皇帝格外开恩,还赏了相家宫花一盒,金嵌琥珀长簪一支。

    毕竟是宫里赏下的东西,宫花和长簪都装在大红色锦盒里,锦盒上用银线勾勒出边角,只看锦盒,也是又庄重又喜庆。

    中秋月圆,正是农历八月十五。宣国又称中秋为月夕,秋节,仲秋节,追月节,这一天大伙祭月,赏月,拜月,吃月饼,赏桂花。

    八月十五这一天,青城人的玩法多种多样,还有放天灯,走月亮,烧斗香,舞火龙等特殊风俗。

    大家所期盼的,多数是“人月两团圆,千里共婵娟。”

    民间的中秋节,一家子先是祭月,设大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葡萄等祭品,将月饼整个放上,西瓜切成莲花形状,朝着月亮的方向,点燃红烛,全家从男到女一次礼拜。

    拜完了月,收拾了祭品,一家子围坐着吃月饼,喝甜酒,再张罗一桌子饭菜,团团圆圆的意思,也就到了。

    宫里的中秋节,过得隆重一些。

    在宫中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说是古代有个丑女,幼年时曾虔诚拜月,她长大以后,品德出众,被选入宫。

    虽然入了宫,但从没有被皇帝宠幸,有一年八月十五赏月,皇帝登高遥望,见月光下有个女子双手合十在默默祝祷,月光下的她明媚又温暖,这淡然超脱的气质吸引了皇帝,当晚就宠幸了她。

    后来她做了皇后,中秋拜月便由此鼎盛了起来。

    大家都说,月中有貌美的嫦娥仙子,女子拜月,能够“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宫中女子以皇帝为纲,皇帝三宫六院,默默无闻的女子很难在宫里熬出头,多数时候,不过是“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谁也不想做白头宫女。

    所以八月十五这天,宫中女子描眉画鬓,乌发轻垂,穿上最出色的衣衫,遍插珠花簪子,虔诚拜月,期盼嫦娥仙子保佑,自己能愈发美艳夺目,也能早些得皇帝青眼。

    逢年过节,皇家也有赏赐的习俗。

    诸如几大节日,春节,清明,皇家或是赏银子,或是赏物件,也是抚慰的意思。

    在朝为官,大的可以得封地,一般的按着品级也能得些金银,或是绸缎布匹。

    这次中秋节,相大英作为正经的二品官,就得了银四十两,月饼两盒,桂花酒一坛。

    当然了,这是标配。

    这些年年都有的,别的品阶低的官员也能得个银二十两或十两,月饼少说也有一盒。这都是常例,不足为奇。

    可是宫花跟金簪却是头一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荣耀。

    便是那些上品阶的诰命夫人,或是侯府贵女,也没有这般待遇。

    月饼跟银锭供奉在漆案上,漆岸的对面,是相家祖宗的牌位和相家家谱。

    皇帝御赐的东西,要先拿到祖宗这里,让祖宗过目跟品尝。祖宗之后,全家人才可以享用。

    桂花酒清甜回甘,浓浓的桂花味儿悠长绵绵。

    月饼雕刻了花瓣的图案,也有喜鹊登枝,花好月圆的吉祥样式。

    这些东西,不过图个意头。

    相嫣吃了一个月饼,翻了翻宫中赏赐的银锭,因为是官银,十两一锭,每一锭上头都打着印记。

    银子,相府也不缺。

    只是那两个锦盒太过吸引人。

    相嫣打开其中一个锦盒,里头装的新制的宫花。

    宫花是内务府制的,以薄纱为原料,薄纱名唤烟笼纱,那纱薄如蝉翼,一朵宫花少说得堆叠几十层的烟笼纱。

    因为是宫里的东西,不曾有偷工减料,所以这几十层的烟笼纱堆叠在一起,做成的花苞丰满极了,用手轻轻一握,就变成一片叶子的大小,松开手,宫花就在手心里绽放开来,像是施了什么魔法,从空气里长出来的一样。

    宫花的种类很多,有栀子花,芙蓉花,玫瑰,海棠,一个锦盒里,少说也有十来个品类。

    每一朵花都有属于它的颜色,便是粉红色,也分了淡粉红,雾粉,还有朝霞一样的红粉。

    相嫣挑了朵牡丹花给汤小娘戴上,汤小娘立即眉开眼笑:“都说牡丹花是正主夫人戴的,我一个妾,戴这个好吗?”

    嘴上这样说着,汤小娘就着婢女递上来的铜镜照照,这牡丹花红得像被血泡过一样,就是春日间开的最热烈的牡丹花,也不曾有它这样的颜色。

    “我戴这不合适,我戴这不合适。”汤小娘将宫花往发间推了推,又指给相大英看:“老爷,如何?这花可衬我?”

    相嫣已经打开了装簪子的锦盒,捧出簪子来左右比了比,黄琥珀颜色纯净,散发着淡淡的晶莹的黄色,这黄色镶嵌于金簪之上,金簪又雕刻成镂空花状,琥珀浮于花上,贵重又大气。

    毕竟是内务府造的,这一支琥珀簪子,少说值三十两银。

    这么纯净的琥珀,找遍青城,也是难寻的。

    相嫣的婢女春鱼已经将铜镜举到了她脸上:“姑娘快戴上看看,这么贵重的簪子,又是宫里头赏的,姑娘戴最合适了。”

    相嫣将簪子插入发间,对镜一照,肌肤胜雪,皮肤透亮,眉眼之上,簪子金黄,白色肌肤被簪子上的琥珀一照,整个人都通透起来。

    她乌发垂肩,眼眸漆黑,论长相,相嫣一向不输人。

    戴这簪子,自然也是相得益彰,相嫣声音欢脱的,像有一百只麻雀要从她嗓子眼里飞出来:“爹,娘,你们看,我戴上正合适,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戴琥珀簪子,没想到这么好看,想来长的好看,戴什么东西都好看的。”

    这冰雕玉琢的小美人,汤小娘自然是爱到骨子里,她挑了朵粉色宫花给相嫣簪在鬓边:“这青城我姑娘可是数一数二的好看,琥珀簪子贵重,宫花明艳,二者搭配着戴,便更出挑了。人人都说月宫里的嫦娥美,依我看,我的嫣儿一点儿也不输那嫦娥。”

    相嫣害羞地拱进汤小娘怀中:“娘,人家羞死了。”

    “那有什么可羞的,美就是美,娘又没有胡说。”

    “娘头上的宫花也很美,显得娘年轻了好几岁,这宫里头出来的东西就是好。”

    “嫣儿得了这么贵重的簪子,必得制一身衣裳才相得益彰,过两日就去流云坊看一看,有什么好料子,做套衫裙吧。”

    “娘不是一直想做一身桃红色衣衫吗?不如到时候一起做。”

    “桃红色有些过于艳丽了吧?”

    “怎么会,桃红色再艳,能艳过娘去?娘戴着宫花,说是二十岁,也有人信。”

    母女二人一顿互吹。

    相老夫人都看不下去了。

    说是让她来看看皇家赏赐了什么东西,再喝点桂花酒的,可汤小娘跟相嫣这嘚瑟的,桂花酒它也不香了啊。

    相老夫人起身就要回去。

    相大英忙道:“娘,不再坐一会儿?”

    “不了。”

    “这宫花甚美,不然娘也簪一朵?”

    “遂宁还未回来,等等她吧,我什么世面没见过,这点儿东西,尚不入眼。”

    汤小娘脸一红。

    相老夫人的话,显然是说她没体统了。

    反正也是没体统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汤小娘捡了一朵暗紫色宫花欲插到相老夫人的发髻上:“老夫人,戴着新鲜新鲜吧,一会儿好看的被人挑走了,老夫人想戴,可就没了。”

    “被谁挑走?”

    “祖母,这宫花跟簪子是宫中赏咱们相家人的,当然是先到先得,谁先挑了归谁。”

    不像话。

    皇家赏东西,一向是论功行赏,诸如打了胜仗的将军兵士凯旋归来,皇帝或是赏爵位,或是赏府邸,都是按功劳大小排的。

    即使有时一些小小的赏赐会随意些,比如宫女太监做了什么事得主子喜欢,便随手赏些小物件,可也不是乱赏的,总归谁讨主子喜欢才赏谁。

    像八月十五或是年节赏赐大臣及其家眷,多半也是因人而异,有给大臣的,也有给其家中女眷的。一般赏赐下来,这些人也是按着位分大小一一拿取。

    从不曾听说,先到先得,谁先挑归谁。

    又不是在集市上买地瓜,哪有那么随便的事。

    这不是乱来吗?

    说出来真让人笑话,堂堂的二品官府邸,这么的不知深浅。

    相嫣平素出格,多数是汤小娘跟相大英惯的。

    相老夫人半截儿身子入土的人,睁只眼闭只眼的,也不太跟她们计较。

    可得了便宜就便了便宜吧,还叽叽喳喳跟刚出窝的八哥子似的,相老夫人就有些不悦:“宫花就算了,那琥珀簪子难道不是赏给二姑娘的吗?”

    相嫣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这祖母可是一点儿都不亲啊。

    相嫣就委屈地揪着手帕子道:“本来父亲也只说是宫中赏的,怎么祖母就说是赏给二姑娘的?既然祖母这样认为,我还戴它做什么,不如取下来让二姑娘戴好了。”

    虽是如此说,到底也不舍得取下来。

    只是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动手。

    相遂宁就是这时候回府的。

    马车还未停稳,就听到了相嫣哭泣的声音。

    门口几个小厮探头向里张望,见相遂宁回来,忙打着千儿道:“二姑娘回来了,宫里头赏东西了,二姑娘快去看看吧。”

    赏东西本是喜庆事。

    怎么相嫣还嚎上了?

    反常必有妖。

    看到空荡荡的锦盒,再看看相嫣鬓边的琥珀簪子,相遂宁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分明是狼多肉少啊。

    看来相嫣又和无下手为强了。

    这符合她的性格。

    那个皇帝估计又闲着无聊乱赏人东西了。

    这琥珀簪子一看就是宫制。

    许久没跟相嫣斗嘴了,如今也没空。

    她戴就她戴吧。

    相遂宁打算回房去。

    相嫣哭哭啼啼地揪着相遂宁的衣袖跟相大英说:“爹,祖母偏心——”

    “说我偏心就说我偏心,拉着二姑娘做什么?她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相老夫人哼了一声。

    女人们之间就是不能和平共处。

    你看,好好的赏赐,高高兴兴的领受不好吗?

    非得闹这一出。

    相大英就没给相遂宁好脸色:“一个姑娘家,成天的往外跑,天桥上的杂耍就那么好看?成日间就看不够?哪一家的大家闺秀像你这般野?”

    好吧。

    相大英心疼相嫣,一向把相遂宁提溜出来受过。

    相遂宁翻了翻白眼,十分应付地曲了曲膝盖,双手在腰边一握:“爹,我错了。”

    “宫里赏了东西,你预备着进宫谢恩吧。”

    进宫谢恩?

    皇上还要她进宫谢恩?

    赏赐的东西她可是摸也没摸着啊。

    不但没摸着东西,还莫名吃了一顿瓜落。

    就知道没好事。

    相遂宁有些无奈。

    汤小娘抹干净相嫣的眼泪,将她推到相大英面前:“老爷倒是说说,这赏的东西,是给嫣儿的,还是给二姑娘的?”

    相大英也不好说了。

    皇帝只说“赏你女儿些东西。”

    可相嫣跟相遂宁都是女儿啊。

    相大英打心眼里相信,皇帝是想赏给相遂宁的。

    毕竟相嫣是庶出,宫里那些场面她又没经历过,皇帝或许都不认识她是谁,怎么会赏她东西?

    可簪子相嫣已经戴上显摆半天了,这时候让她取下来,汤小娘怕是会炸毛吧?

    到时候相嫣又要哭一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是一支簪子一盒宫花的小事。

    不如就给相嫣吧,反正相遂宁这个女儿一向好应付。

    打定了主意,相大英沉吟道:“簪子既然嫣儿戴着好看,就戴着吧,去年皇上不是也赏了二姑娘几支簪子吗?你一个头能戴几支?这支琥珀的就归嫣儿了。那盒子里的宫花,也是寻常见不着的,你去挑一朵戴上,回头我带你进宫谢恩。”

    “是,爹。”相遂宁应付似的捡了朵宫花戴在头发里。

    手一抖,没戴正。

    或许是外头跑得太累了。哪有功夫应付宫花的事。

    这宫花戴的,很像媒婆。

    相大英哼了一声:“大家闺秀,也得有个样子,把宫花戴好。”

    相遂宁摸了摸发间宫花,正了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