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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姐夫

    遥想当年,栖身于烟花之地,为了报答,什么粗活重活,阿水也都做过,便为不肯接客一条,老鸨几次几乎要了她的命,那些伤疤,多半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如今,阿水不愿陷救命恩人于危难当中,此次她前来,甚至做好了回去当牛做马的准备,实在应付不了老鸨,宁愿跟她回去,哪怕挨鞭子挨刀子,她也认了。

    只是老鸨说她夹带私逃,偷了她的贵重物件,阿水甚觉屈辱。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没有做过的事,又是这样没品行的事,她不能担这罪名。

    “当初我几乎被打死,多亏了二姑娘等人救我性命,不然此时,我早成了乱葬岗的一堆白骨。那时我被几个壮汉拖着,想把我投入永安河里淹死,我自身性命难保,哪里还能偷春花楼的银两首饰?那时的我是将死之人,朝不保夕,要那些金银细软何用?”

    老鸨冷哼道:“你自个儿偷了藏起来,当然不认了,我看准了是你偷的。”

    “我没有偷。”

    “就是你偷的。”

    这样争执下去,难得结果。

    “不然,我跟你回春花楼去。”阿水望着老鸨。

    这句话显然吓着了老鸨,她忙摆手:“我不要人,你把偷拿的银钱还了,咱们就一笔勾销。”

    “我真的没偷......”

    “我有个办法。”相遂宁缓缓起了身。

    内堂里不可开交,相遂宁这一声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你一个小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还不快坐下。”相大英瞪了她一眼。

    这个惹祸精,还嫌惹的祸不够多吗?

    “二姑娘有什么办法?”陆御的母亲庄氏倒是容人的样子,说话的声音极为温柔,陆家的当家祖母,说话甚是好听。

    “既然一个说偷了,一个说没偷,那不如去见官吧。”相遂宁低眉:“还请春花楼列好单子明细,那些物件都很贵重,一样一样儿都要写清楚,据闻府衙大人手下一帮悍将,颇有手段,谁也别想在府衙大人那里蒙混过去,到时候若是阿水偷了那些东西,府衙大人自然会公正判决。”

    不能找府衙大人,自古官官相护。

    且不说相遂宁的爹是二品,陆御的爹是御医,便是蓝褪那家世,他那公主娘,还有那驸马爷的爹,闹上公堂,他们一伙人保阿水,府衙大人岂是傻子?怎么会偏帮她一个老鸨?

    再则阿水并不曾偷什么金银财物,若被府衙大人查出老鸨信口雌黄,岂不是要赏她一顿棍子?

    既如此,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老鸨伸出两根双指:“两千两,不能再少了。”

    众人无语。

    刚才还两万两,这会儿变成两千两,这降价也降太快了。

    “既然阿水不承认她偷了东西,天长日久,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她一马,那些偷窃的金银就算了,只不过我养她那些年,又请了嬷嬷教她技艺,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总要给点补偿的。”

    青城百姓,三四口人一年也才十几两的花费。

    陆御欲跟她讨价还价,不料他的母亲庄氏拦在前头,伸手在衣袖里一摸,摸出一千两的银票两张来。

    她是有备而来的。

    她喜欢阿水,愿意留她在身边,即使现在青城买卖人口的行市,一个小丫鬟才十来两,但她看准了阿水,愿意出这个价。

    陆御试图阻拦,谁家的银子也不是风吹来的,何况他爹那御医,也真的没有太多的油水,不能都便宜了老鸨。

    老鸨故意揪住阿水:“如果你们不买她,那我就带她回去,反正砍柴了烧火了,生火做饭总是会的,再不济,让她接客,万一有人喜欢呢。”

    “两千两你拿去,以后两清了。”庄氏把银票给了老鸨。

    老鸨得了银票,当即松开阿水的手,吐了口唾沫翻了翻银票,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以后阿水便是我们陆府的人了,跟春花楼再无瓜葛,你写个凭证吧。”庄氏道。

    得了银子,阿水现下又是这德行,老鸨自然愿意。

    当即用相府的笔墨写了一页纸,跟阿水断了关系,算是把她卖给了陆府,以后是生是死或是荣华富贵,都跟春花楼无干了。

    庄氏收了凭证,带着阿水离去。

    没想到陆府主母为了一个奴婢肯亲自跟春花楼的老鸨面谈,愿意为了一个奴婢花费两千两白银,这要是换成米面,够一个小户人家吃一辈子的吧?

    当家主母,果然有风范,虽然陆御没个正形,但丝毫不影响相遂宁对庄氏的好感。

    老鸨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相遂宁亲自送陆御出门,却见老鸨坐在马车上悠闲的吃着苹果,吃一口,吐出一口皮。

    她似乎是在等人。

    见相遂宁出来,老鸨便咬着苹果冷笑道:“一群毛没长全的皮孩子,竟然骗到老娘头上来了,还假扮二皇子骗了老娘手里的卖身契,你们怎么不上天?如今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的把银票给老娘拿出来。”

    相遂宁没说话。

    “既然到这步田地,我也不瞒你们,当初收留阿水,我根本没花什么钱,她在春花楼吃的用的,也都是最下等的,她身上那些伤,也是我打的。”老鸨哈哈一笑,嘴里的苹果蹦出来一块,她将苹果皮吐的远远的,又冲着相遂宁吐了口唾沫:“那些金钱东西,阿水当然也没偷,这些年,她给我挣的钱,也值好几张银票了,她不过是一颗我不要的棋子,你们愿意收留,收留好了,反正你们的两千两银子我是拿到手了,白白赚的。”

    原来是为了炫耀。

    “跟老娘斗,你们还嫩了点。”老鸨又吐了一口,才坐着马车回去。

    老鸨不是什么好人,相遂宁一直都知道。

    老鸨的话,分明刺激到了相遂宁身后的陆御:“阿水被她折磨的没有人形,我们府上竟还出了二千两银子给她,如今想想,心里着实憋屈,我怎么就没按着她揍一顿。”

    “是啊,我心里也甚是憋屈。”相果心不知何时从门后钻了出来,这两日他没有功课,所以也未进宫伴读,闲着无聊在府里晃悠,刚才内堂的事他都看在眼里,老鸨如此气焰着实让他不乐意:“刚才就该按着他揍一顿,算我一个。”

    “果心,爹是不是又三天没打你了?”相遂宁让他回去:“温书去吧,小心爹又查你功课。”

    “兄弟,什么时候去打那老鸨,叫上我。”相果心冲陆御吐了吐舌头,他到陆御的肩膀那么高,顽皮的样子,倒跟陆御如出一辙。

    陆御抚摸着他的头发就笑了:“我比你大,你怎么能叫我兄弟,这不合规矩啊。”

    “那叫你什么?”

    “比如........兄长,不行,这个称呼也不好。”

    “那叫你.......陆公子?”

    “不行,太生分了。”

    “那叫你......二姐夫?”

    “什么二姐夫?”陆御笑。

    “就是我二姐的夫啊,你不是喜欢我二姐吗?”相果心又吐了吐舌头:“难不成你还想做我三姐夫?我三姐可不一定瞧的上你,她眼界高着呢。”

    “不用你三姐瞧上我,做你二姐夫就挺好的。”陆御笑嘻嘻。

    “你们在说什么?”相遂宁回头。

    “那个……”陆御尴尬:“相果心,你刚才说什么?你姐问你呢。”

    “我……我什么也没说。”

    “勇敢点,刚才说了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陆御给相果心使了使眼色。

    相果心一手握拳挨了挨陆御的胸口:“我记住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庄氏花了足足两千两买一个奴婢的事,传到了相老夫人耳朵里。

    她无暇顾及一帮婆子丫鬟对庄氏的评价,诸如“她对下人极好的,出手又大方”,或者“她有当家主母的气派,陆太医对她也十分看重”。

    相老夫人关心的,是那个叫陆御的又来了相府。

    算起来,这个月陆御已经来了好几次了。

    这不正常。

    汤小娘跟相大英在东窗下陪坐。

    “以后二姑娘要长个记性才是,若不然,两千两银子就得咱们府上出。”相大英道:“那可不是小数目。”

    “把唐氏的嫁妆搬出来,莫说是两千两,便是两万两,也是有的。”相老夫人爱护的抚摸着相遂宁的手。

    汤小娘的心思却没在这上头,她左思右想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了,那个叫陆御的,三天两头往府里来,她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他不会在打相府姑娘的主意吧?

    这想法把汤小娘吓一跳:“若说那陆公子的居心,他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招蜂引蝶的时候,以前我以为他打二姑娘的主意……”

    “你可快闭嘴吧。”相老夫人不乐意了:“自己胡乱猜测些什么,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二姑娘的清白都被你毁了。”

    “如今我看那陆公子,竟不像瞧中二姑娘的样子。”汤小娘想起陆御在内堂那会儿,离相嫣更近一些,心里就有些突突:“那个陆御不会是瞧上我的嫣儿了吧?虽说嫣儿长的天姿国色,可他也不该惦记啊,他爹才是一介御医,清水活儿,能有什么前途,我们嫣儿万不可嫁到那样不入流的人家。”

    相嫣的脸都红了,晃着汤小娘的胳膊:“娘,你说什么,我还这么小,你臊死人了。”

    “娘不该说这些,娘就是怕那些孟浪的人打你的主意,你这么老实,再被那些公子哥给骗了。”汤小娘十分不安的叮嘱相嫣:“你可要记住,陆府出来的公子,是配不上你的,以后见了陆御,要躲远一点儿。”

    “娘,我记住了。”

    “以后跟大门上的人说一声,少让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便是嫣儿,也少出去一些,嫣儿年纪大了,又长的如花似玉,让外男看了,我总觉得不安全,谁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汤小娘惆怅,生的女儿太美太招人,让她忧心。

    相大英自然附和。

    相老夫人的眼神不济,也没心思听汤小娘唠叨,只是远远的看着苏嬷嬷在那儿修剪花枝,那盆花开的甚好,少说有五六个花骨朵,香气甚浓,相老夫人心中欢喜,让苏嬷嬷剪了一朵插在相遂宁鬓边:“这朵花真好,就是颜色太蓝了点儿。”

    花是大红色的。

    相遂宁并不分辩。

    相嫣故意道:“祖母,那花不是蓝色,明明是大红色呀。”

    “噢。”

    相老夫人让苏嬷嬷把花盆端上来,趴上去细细的瞅了一会儿,又揉揉眼睛,她看到的花,还是蓝色。

    “祖母,你的眼睛不行了。那些大夫也不中用,开的药喝了祖母的眼睛还是不好。”

    “嫣儿,不得胡说。”相大英假意呵斥。

    “嫣儿也是关心老夫人。”汤小娘忙护着。

    “我听说城郊的寂光寺最是灵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有很多夫人小姐前去上香,那里的签也很灵验。”相嫣自顾自道。

    寂光寺名不虚传,青城的夫人们之间,是口口相诵的。

    寂光寺建成于二百年前的一个春日,大抵也是这样一个风和日暖的日子,虽寺庙不大,但背靠山峦,脚临永安河,冬暖夏凉,又处于一片山林掩映当中,是一个散心的好去处。

    每年都有大批的贵妇贵女坐着马车前去。

    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年年去那里烧香求子,旧年的夏初,竟然坐了胎,就前一阵子,刚刚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子,妇人家里世代单传,这个小子可是个宝贝疙瘩,为此连唱了好几天大戏,又给寂光寺的菩萨镀了金身。

    有一个生下来就腿不利索的贵女,几乎吃遍了所有中药,看遍了青城所有的大夫,腿还是不好,走路总是一条腿使不上力,去寂光寺烧香,都靠脚夫抬着,为表虔诚,到了山门前,她都是扶着丫鬟一步一个台阶,走的满头是汗也要走到菩萨面前,这样去寂光寺三五年,她的病腿竟然好了,现在走路仪态万千,人又生的标致,到她们府上提亲的人,怕是把门槛都要踩坏了。

    由此,寂光寺的名声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