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穗安满脸倦容,愈往上走,愈是云气雾霭,缥缈仙境让人高不可攀。
她蓦地停下脚步。
到了。
她看着眼前的洞府,这好像也没星辰池啊。
踱步朝里走去,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碧绿的洞上倒悬着玉钟石,石尖有水珠滴嗒滴嗒,一阵雾气扑面而来,素雅又冷清。
她不禁有些紧张。
毕竟,这算是私闯民宅。
她没底气道:“晚辈柏穗安求见玉竹仙人,恳请仙人救晚辈一命。”
……
无人应答。
“晚辈柏穗安求见玉竹仙人。”
一片寂静。
“晚辈柏…!”
她话音未落,脚腕蓦地一痛,连人带剑直接摔到旁边的水潭中。
“咕噜咕噜——”
她一头栽进去,鼻子呛水,慌不择路地拼命挣扎,动作越大陷得越深。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她在心中呼喊道,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扑腾几下后,她感觉自己后衣领被人提起,用手抹掉脸上的水,一个拿竹笛的男子,正一脸嫌弃的表情看着自己。
他一身青色衣袍,上面系着一块羊脂玉,眉如远山,鼻梁高挺,眼眸却是细长的,如秋水轻柔,一头银发飘逸,只不过嘴唇颜色过淡,徒增了一份病态。
“你这小辈一点修为没有?还乱闯我的洞府?”
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柏穗安立马识趣地站到岸边去,悻悻道:“玉竹仙人,晚辈唐突,在此向您赔罪。”
他神色散漫地转了转玉笛,“我这洞府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她闻言,倏然想起刚才那二位姑娘说的话。
“哐当”一声跪下了。
这一跪,可给玉竹仙人整得够呛。
他无奈道:“你跪着做甚?”
她佯装可怜,仰头看向他,声情并茂道:“实不相瞒,晚辈命不久矣,听闻玉竹仙人神通广大,特来一见,还望您发发善心,救晚辈一条小命。”
说完还悲痛欲绝地抹了一把泪。
玉竹仙人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悠悠道:“本仙人可不是圣人,你找错人了。”
话毕潇洒转身离去,只留给柏穗安一个翩翩背影。
……
柏穗安默默地起身,看来仙人不吃这一套。
那就换一个!
她走到水潭边,一脸义勇赴死的表情,双腿渐渐没入凉水中。
“先抓哪只好呢?”
她表情认真地开始思考,俗话说的好,求人,得先抓住他的胃。
凭柏穗安前几年给师父做饭的经验,她就不信玉竹仙人不心动!
鱼身滑溜溜的,她又不敢深入水潭,抓了好几个时辰才抓到几条小鱼。
不,准确来说是小鱼苗。
她扶额,算了,抓鱼抓得冷死了,动作飞快地回到岸上。
环顾四周,怎么连个做饭的地方都没有啊。
她只得自力更生,瞥见角落有一个装花的玉瓶,把鱼暂时放到里面去,而后去外面找柴火了。
她边拾柴火边想,要是有灵力就好了,还能变个火出来。
抱了一大堆柴回到洞府,忽地又发现,他妹的!锅也没有。
她从拾来的柴火中拿了两根品相较好的木头,慢慢地削成一小尖头,手法娴熟地把鱼串上去。
又拿出火折子点火,不一会洞中开始弥漫起烟气,红色的火光照在她脸上,让她苍白的面色红润起来。
鱼身开始滋滋冒油,她快被香迷糊了,毕竟这么久都没尝过荤腥。
她吞了吞口水,忍住馋意,往洞府更里边儿望去,盼望着玉竹仙人的身影。
然而并没有一点动静。
她等着等着,头顶忽然传来玉竹仙人的声音。
“你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拿我的仙瓶养鱼!”
他的嗓音甘醇清洌,却隐隐带着些恼意。
她连忙看了看自己刚才放鱼的地方,那花好像是快焉了。
完蛋!
她尴尬一咳,试图解释:“我不过把鱼儿放到里面片刻,没想到这花如此娇贵,一时不察就焉了。”
说完还偷偷瞄了他几眼。
他额角一抽,修长手指一指洞口,“出去,本仙这儿不是给你做饭用的。”
柏穗安自知理亏,默默拿起自己烤好的鱼,把火给熄灭了,收拾好一切朝外走去。
走之前她还挣扎道:“玉竹前辈,真的不能大发慈悲救小辈于水火中吗?”
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一脸诚恳地望向他。
玉竹仙人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此事没得商量,看你生龙活虎的,倒也不像是有病。”
她砸砸嘴,难不成得哭着求他才像有病的。
“我这病在骨不在皮,况且,我这也许不能算是病。”
她撩起衣袖,交错攀延的青黑色暗线昭昭可见。
玉竹仙人目光所及她手腕处,身体倏然僵直了,神色闪过一瞬的不自然。
她见状,以为自己没戏了,缓缓放下衣袖,略颔首道:“玉竹前辈,晚辈是不会就这么回去的,不过您不喜我在这洞府里,我便去洞府外边儿待着,等您何时愿意见我了,晚辈再进来。”
她提着裙摆朝寒冷的洞府外走去。
玉竹仙人只是怔在原地。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想法,一个小姑娘身上有天道禁制。
她是怎么活这么多年的?
他眼底情绪不明,遥望着离去的少女。
柏穗安蜷缩在洞府外时,兀自后悔了,早知道该厚脸皮地待在里面了,这外面冷得要命。
她朝手心哈了口气,俯瞰着整个世界,日照斜阳,白云悠悠流动,难得一见的美景。
原来冷冰冰的地方也有太阳。
她不禁感慨,还是活着好。
昏黄的暮霭渐渐落下,取而代之的是融融夜色。
凉风拂过,四周静悄悄的,皎洁弯月高挂夜空,一缕缕银白色的光辉洒在地上。
身形单薄的少女席地而睡,好不萧瑟。
她真的太累了,全然不顾地面硬得硌骨头,阖上眼睑小憩。
夜色之中一银发男子款款而来,月影照耀在他身上,更显几分柔和。
他神色淡然,眉头却微蹙,目光久久停留在睡着的少女上。
许久过后,他单手掐诀,一层青色光芒罩住那少女,忽又转身离开了。
柏穗安拢了拢手臂,在睡梦中感受到了阵阵暖意。
天光微亮。
她醒来时,意外不觉得冷,反倒是睡得挺香的,长途跋涉这么久,这还是头一遭如此好好休息了一下。
“你醒了?”
玉竹仙人神色沉静,步伐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
她立马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和颜悦色道:“玉竹前辈早。”
玉竹:“你一个小姑娘怎会被天道不容?”
他从昨日看见她的禁制之后,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今日一早就按捺不住想来问清楚。
“我母亲是幻舆族圣女,与人族相爱生下了我。”
她解释得简单,玉竹一下子就懂了。
他低眉沉思,面上却毫无表情。
柏穗安胸腹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玉竹仙人,忍不住试探道:“玉竹前辈,小辈真的是别无他法了,你就当发善心救个阿猫阿狗行吗?”
她是真的痛得开始说胡话了。
“跟我来吧。”
玉竹只留给她一个清风霁月的背影。
!
这就成了!
她错愕地跟上他的步伐,一时怔然。
穿过洞府,越往里走寒气越甚。
她冷得发抖,毕竟没有灵力就是个凡人之躯,熬不住这样的低温。
“也不知道天道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玉竹边走边说,语气却是云淡风轻。
她吸了吸鼻头,“不知道啊,许是看我不爽?”
玉竹闻言,轻笑一声没再说话了。
“到了。”
她抬眼望去,偌大的寒泉冒着丝丝冷气,水中隐约可见斑点星光,如玉般晶亮,水质清澈。
“啊啾——”
她冷得打了个喷嚏。
“此处为天地灵泉星辰池,你只需每日泡上六个时辰,而后来找我用秘法吐纳滞呆的灵力,长此以往坚持九百九十九天便可。”
他话说得轻松,柏穗安却是嘴巴长得老大。
“九百九十九天?”她惊异道。
玉竹仙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怎的?你不愿?”
柏穗安疯狂摆手,“怎会不愿?只不过这寒泉冰冷刺骨,我怕我在里面呆上六个时辰,小命先没了。”
“无需担心,这星辰池有疗伤奇效,不会伤人心脉,不过过程确实难熬。”
得到了答复,她悬着的心放下了。
不过过程痛苦一点,她承受得住,毕竟体验过的痛楚也不是一两样了。
她朝玉竹仙人行礼:“多谢前辈,小辈定会不辜负您的好意,坚持九百九十九天的。”
玉竹象征性的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还没问过,你这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小辈名唤柏穗安,松柏的柏,谷穗的穗,平安的安。”
“可惜了这么个好名字,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
柏穗安:“……”
玉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昨日晚上发觉了她连脖颈上都是狰狞的青黑色暗线,可想而知这小丫头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走到这。
“好了,你先行疗伤吧,六个时辰过后来找我。”
他衣袂飘然,说完便离开了。
“多谢前辈!”
柏穗安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后才作罢。
她犹豫半响,做足了心理工作后,慢慢地解开束腰衣带,露出白色里衣上的斑驳血迹。
这寒泉着实冷得慌,她手臂已有小疙瘩竖起,颤颤巍巍地脱下里衣,苍白的颈上是触目惊心的青黑色暗线。
好似狰狞坏笑的恶魔。
“宕”的一声,她小腿没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
她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不能怯!
她一股脑儿蹲下来,冷意直上心头,筋骨瑟缩。
实在太冷了,她受不了了!
柏穗安胡乱地开始念咒。
“众生皆苦,为人皆苦,苦尽甘来方为首,是以不喜不悲,不贪不婪。”
静心咒,柏穗安之前学算命的时候记下的。
不是,她怎么体内愈来愈热了!
人冻的跟狗似的,心脏那却突突地跳,有一股力量游走四身,让她苦不堪言。
她脸色大变,血气上涌,偏偏又堵在胸口那,像个石块一样不上不下。
继上次短暂地体验了一下冰火两重天后,这次又感觉到了。
简直要人命!
她面色苍白,腿直发软,身体也是虚弱万分,簌簌往外冒冷汗。
咬紧牙关,手指死死扣住掌心,留下一深深的指甲印。
后来她就没意识了,直接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