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头,叶韫玉已轻提裙边从马车山款款走下。
「远远便瞧见了明国公府的马车,本想快些追上,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她满目春风的走向湛南璟,着实让湛南璟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
坐在马车里的湛墨北听见了叶韫玉的声音,当即便探出了脑袋准备跟叶韫玉打招呼。
可他刚准备打招呼,就感觉一股神秘力量揪着他的脖领把他拽回了马车里。
「呕!澜儿,我要被勒死了。」
湛墨北被勒得直翻白眼。
「二哥,你也太不解风情了,人家叶姐姐是来给大哥打气的,你凑什么热闹。」
湛星澜松开了湛墨北的衣领,又给他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
「等他们先走开了,澜儿再陪二哥去看榜,乖。」
湛墨北干咳了几声,摇了摇头,「罢了,我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这榜不看也罢。」
马车外,叶韫玉缓缓走向湛南璟。
一缕百合花香气萦绕在湛南璟的鼻尖。
叶韫玉修长浓密的睫毛随着棕色的眼眸忽闪。
「听人说百合花可预祝百事顺和,所以我便焚香沐浴,前来与你一同看榜。」
此刻的湛南璟痴痴地望着她,整个人几乎都沉溺于她的似水柔情。
两人并肩走向人群,却传来了一阵呼声。
「这位就是京城第一娘子,果真温婉清丽,举止娴雅。」
「难怪能在众多娘子之中脱颖而出,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与京城第一娘子并肩而行的那人衣着不凡,想来是个世家出身的郎君。」
「这种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一看便是胸无点墨之人。京城第一娘子纵然清冷绝尘,这眼光可真不太行啊。」
「就是,这公子哥儿空有一副好皮相,竟还敢来看榜,哗众取宠罢了。」
戏谑之声不绝于耳,湛南璟却只是淡然处之,他虽不是博学广智之人,却并非胸无点墨。
这一点旁人不知不要紧,重要的是叶韫玉知道。
叶韫玉始终站在湛南璟的身边,对那些流言蜚语自动屏蔽。
他们并肩穿过人群,走到那金榜之下。
而就在那些议论之人中,有一个面色蜡黄,脸颊凹陷的男子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此人正是在甘棠雅集与湛南璟起冲突的书生常怀舟。
金榜熠熠生辉,就连那上面所写的名字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湛南璟紧握双拳,眼睛从后往前,从下往上一一看去。
每掠过一个名字,他便紧张一分。
突然,叶韫玉激动的拽了拽了他的袖子。
「一甲三名!南璟,你是一甲三名!」
湛南璟被叶韫玉说得有些发懵。
他的眼睑缓缓抬起,金榜之上第一排赫然写着:「一甲三名——湛南璟」。
「我是一甲三名,我中榜了。」
湛南璟努力了这么久,果真没有白费。
他激动地扭头看向叶韫玉,嘴唇动了动却又感觉什么都说不出口。
叶韫玉看穿他的内心,立马道:「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必说,我都明白。」
一双眉目坚定而温柔的看向他,这一刻,两人心照不宣,所有情话都在眼波流转之中说尽。
身边的人听到了湛南璟与叶韫玉的对话,连声向湛南璟表示祝贺。
湛南璟也礼貌回应,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不过他此时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与叶韫玉相视一眼后便并
肩朝人群之外走去。
方才那些口出狂言目中无人的读书人听到湛南璟是一甲三名,再看着满面春风的走过来的竟是与叶韫玉并肩而行的人,瞬间傻了眼。
他们竟然辱骂了新进探花,此人还是明国公湛家的郎君,这往后的仕途怕是崎岖坎坷了。
湛南璟却无心理会他们,现在的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回到马车上,湛南璟便兴奋的告知了弟弟妹妹他的名次,然后便吩咐马车快些回府。
马车疾驰,少顷便回到了明国公府。
前厅内,湛伯峰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听见邓伯高喊郎君与娘子回来了,便等不及往门口阔步走去。
湛南璟大步流星,见到湛伯峰后当即上前两步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个头。
「儿不负父亲所望,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儿恳请父亲,明日向叶府尹家大娘子登门求亲。」
听到这儿湛伯峰老怀安慰,激动地扶起了湛南璟。
「好啊,我儿光耀门楣,实乃湛氏之荣光啊!我儿当朝探花,想必叶家也不会拒绝,为父明日便带着聘礼上门求亲。」
湛伯峰大笑着与湛南璟一同进了前厅。
姗姗来迟的湛星澜与湛墨北恰好看见了欢天喜地的父子二人的背影。
回来的路上,湛墨北的故意拖慢了脚步,他知道自己没有达到父亲的期望,所以也不愿让父亲看见他而生气。
「澜儿,我先回清风楼了,若父亲问起,你就说我未能中榜,无颜面对父亲。」
说罢,湛墨北便落寞的拖着步子绕开前厅走向了后院。
湛星澜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心疼。
明明有更为突出的能力,却被强制去做自己不喜欢不擅长做的事情,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艰难且打击自信心的。
可换位想想,湛伯峰追随靖帝拼杀多年才有如今安稳平定的生活。
他不愿自己的孩儿如他一般伤痕累累,刀口舔血,更是没有错的。
世上最难的事,便是我知你意,你知我心,却永不退让。
湛星澜深吸一口气,这个结得想办法让它解开才是。
夜间,湛伯峰便为湛南璟设宴庆贺。
一家子唯有湛墨北没有出席,可湛伯峰却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一样雷霆震怒。
只是淡淡地说道:「他若不愿来便饿着吧。」
而后却默默给邓伯使了个眼神,示意邓伯留出一些饭菜给湛墨北。
一向脾气暴躁的湛伯峰竟然如此反常,倒让湛南璟和湛星澜心生疑惑。
湛伯峰在席间说了许多为湛南璟骄傲的话,推杯换盏之间,一壶桂花酿已经空空如也。
要不是兄妹二人拦着,湛伯峰定要再喝他个两壶。
「邓伯,烦您将父亲送回房,千万别让他再看见酒了。」
湛南璟和湛星澜踉踉跄跄的将烂醉的湛伯峰搀扶着交给了邓伯。
邓伯是跟着湛伯峰在疆场厮杀的老将,虽已年老却有股子气力,单手便将湛伯峰扶稳了。
「大郎君与三娘子放心,老奴定将国公爷安置好了。」
湛星澜还是第一次见湛伯峰这个样子,可他高兴之余却暗藏着一些愁态。
「澜儿,这些饭菜我方才命人热了热。你送去清风楼吧,墨北最疼你,看见你他兴许会吃些。」
湛南璟将食盒递给了湛星澜。
湛星澜接过食盒朝湛南璟笑了笑,「明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大哥别苦着张脸了。二哥那边,我会去搞定的。」
湛南璟露出了一个温和却
艰涩的笑容。
他抬手摸了摸湛星澜的脑袋,「澜儿长大了。」
湛星澜明白湛南璟并不是不想去看湛墨北,只是怕现在去看他会让他心里更难受。
她突然觉得这一家子似乎都在小心翼翼的为对方着想,这或许便是爱的魅力吧。
清风楼门口的护院已经撤去。
湛星澜缓步走进湛墨北的院子里,却没有听到一丝丝的动静。z.br>
就连卧房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湛星澜试探性的喊道:「二哥?」
寂静的院落里除了湛星澜的脚步声便没有半分声响。
她推门而入,房内也是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湛墨北能去哪儿呢?
湛星澜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便关门去寻湛墨北。
可寻了许久也没见到湛墨北的身影。
直到她路过祠堂时,才发现湛墨北正静静地站在祠堂门外。
祠堂的门敞开着,灯火通明。
一个落寞沧桑的背影正跪在蒲团上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牌位。
「安歌,我们的南璟有出息了,明日夫君便要向叶家提亲,很快南璟便要成家立业了。」
湛伯峰声音微颤,却极力克制着哽咽的喉咙。
「安歌,你若还在该有多好,到时候你便能亲眼看着南璟娶妻入仕。」
一滴无声的泪落在了牌位之上,顺着刻下的字滴在了地上。
「安歌,墨北是你最操心的孩子,他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你生怕他像我一样陷入险境,在鬼门关和阎王爷打交道。夫君不愿你深埋黄土还担忧孩儿,所以便强迫墨北弃武从文。」
话说到此处,门外的湛墨北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切,都是父亲为了完成阿娘的遗愿。
「可夫君今日无意中看到墨北独自伤心离开,心中怅然若失。墨北他是个好孩子,他知自己不是那块料,却还是为了让我高兴而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安歌,你说夫君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湛伯峰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唐安歌的牌位缓缓蜷缩着躺在了蒲团上。
魁梧的身躯在烛火与供奉的一排排牌位之下显得如此单薄渺小。
只有在唐安歌的面前,湛伯峰才会将自己内心最脆弱的东西表露出来。多年来,湛伯峰每每彷徨之时便会来祠堂抱着唐安歌的牌位睡一整夜。
湛星澜站在离祠堂不远处的树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只知道湛伯峰深爱元妻,却不知他爱得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里传出了沉闷的鼾声。
湛墨北听到后便走了进去。
湛星澜不解,连忙蹑手蹑脚地跑到了湛墨北方才藏身的地方。
只见湛墨北小心地将唐安歌的牌位从湛伯峰的怀里抽了出来,然后用袖子擦了擦放回了原位。
然后吹灭了祠堂里的烛火又俯下身子,拉住湛伯峰的手臂放自己肩上用力把他托起。
虽然湛伯峰的身板子又沉又壮,但湛墨北一下子就把烂醉的湛伯峰背上了肩。
可湛墨北刚准备起身,就觉得身后有一股力量帮他减轻了负担。
回身一看,竟是湛星澜。
「澜儿,你怎么来了?」
湛星澜笑了笑。
「父亲给二哥留了些饭菜,我送到清风楼的时候,却没瞧见二哥,不想二哥竟在这儿。」
湛墨北听到湛伯峰留了饭菜给他,目光愣怔了一下。
「父亲给我留了饭菜?」
「是啊,其实父亲是很在意二哥
的。走吧,先把父亲送回正院。」
湛墨北点点头,背着湛伯峰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一路上,湛星澜好几次想开口,可却不知从何开口。
送回正院时,邓伯赶忙迎了上来。
「二郎君,三娘子,国公爷这是又偷偷跑去祠堂了吧。」
湛墨北点了点头,然后便背着湛伯峰往卧房走去。
将湛伯峰安置好后,兄妹二人便离开了正院。
湛星澜见湛墨北埋头走路,夜色之下,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父亲在祠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