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受到了血亲身体日渐衰落的虚弱,千里之外的明月教,汉白玉沏成的月神像下,穿着孔雀金长袍的男子的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犹如无数只手用力在捏紧他的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猛地弯下了腰,右手紧紧抓住心口的衣服。
“教主。”
一个声音从大殿门口处传来,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而来,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一把抓住了晓星辰摇摇欲坠的身体。
“发生了何事?”
那一阵剧痛仿佛只是霎那间的事情,在清灵抓住他胳膊的那一瞬间,晓星辰仿佛是被一道力量瞬间剥离了那种感觉,他一个趔趄,几乎是要倒在了清灵的身上,只是被他牢牢的扶住了身子,才最终稳住了身形。
清灵见他恢复了神态,才慢慢放开他。
神月殿一如既往没有一丝的光亮,只有墙上的烛火,散发着昏黄的光。
原本用龙胆花挽着的黑色长发已有些凌乱,垂落到了脸前,让那一张本苍白俊美的容颜,更平添了一丝柔美。
胸口那一丝疼痛已渐渐消失,好像从未来过一般。
面对清灵的询问,晓星辰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方才不知为何,心痛难忍,现在无事了。”
神坛上的月神像,一脸慈悲的望向台下的两人。
清灵的长发上,发着光的灵蝶挥舞着翅膀。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开口道:“星晚,离开滇南有多久了?”
白衣祭司的对面,那个清秀年轻的教主忽然抬起了头来,望向了他:“不会的,不会的。”
本因常年居住在昏暗的暗室里而发白的皮肤,此时更苍白了几分。
十余年未见的日子里,虽然他丧失了对血亲全部的记忆,可是他的身体却不曾忘记过。再次见到顾绛河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忽如其来的心痛,都是不论跋涉千里都与之无法斩断的血缘之情。
自从她留在了滇南之后,这份链接似乎都消失了,久到连他自己好像都忘记了。
可是今日这让他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将那些年的记忆硬生生带了回来。
难道?
他不敢想,晓星辰猛地摇头。
她要离开滇南之时,他本想阻止的,可是她笑着说,她两年之后一定会回来。
“你与她之间的血脉感应,是斩不断的,或许这是阿幼朵为你们留下的最后的礼物吧。”清灵的眼中露出了淡淡地担忧,“她应该是在中原出事了。”
室内寂无人声,只有墙上的烛火在燃烧着,偶然发出火星的破裂声。
乌木般的黑色瞳孔中,好像出现了那个如寒月般清冷的女子。
“清灵,我要去找她,我不能让她出事。”
银色的灵蝶离开了清灵的发间,在两人的周边不停地飞舞,一只,两只,纷纷落在了晓星辰的身上,仿佛在替主人无声地诉说着。
“教主,此去中原数千里,你可要想好了?”
“是。”晓星辰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只要她有一分危险的可能,我都要去找她,她是我的妹妹。”
对血亲那般的执念,让他甚至可以不顾生死。
清灵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似乎微微刺痛了。
若是当初,他能够再坚持一些,是否就有机会见到阿幼朵最后一面?
对于她的感情,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清灵早就已经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只不过是那些年孤寂的岁月中,唯一陪伴着他的少女,可是他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而这永远错失的一面,却在日后长达数十年的岁月里,变成了折磨着他的一种执念。
如今她留下的一双血亲,却又在冥冥之中回到了这里,来到了他身边,那这一次,他该如何选择呢?
“我的身体无法离开滇南,让亦夏陪你去中原,好好活着回来,我不想为明月教又找一个新教主。”
月神像下,年轻教主的面庞露出喜色,额间的龙胆花似乎开出了新的花瓣。
千里之外的小木屋之中,依窗而靠的女子的心似乎抖了一下,她不自觉地弯了弯腰,用手摸了一下心口。
“你还好吗?”一旁有人开口,却是温寄柔。
木屋外,见到久别重逢的师父,染尘自然是狂喜万分,与南家兄弟和叶星河等人纷纷跪倒在他的面前。
温寄柔不想破坏几人的久别重逢,便识趣的躲进了屋内。
可是不过踏进屋里,便看到了靠窗而立的顾绛河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适地摸样。
“我没事,”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刚才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抬起头,视线透过窗子,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嘴里有些喃喃道,不知道是不是哥哥,也不知道他还好吗,身体好些了吗……
温寄柔凝望着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窗边那清冷的女子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温寄柔:“你们此行可还顺利,侧柏叶可有帮得上你们的忙?”
温寄柔点点头:“它的药效可以维持多久?”
“九夏只是加了一些别的东西来维持侧柏叶的药性,可是并不能维持多久,半月已是极限。”
“半个月。”温寄柔有些喃喃,“时间紧了些,但是够了,若是肖衍景想要杀我们的心足够深,他一定会来的,想来他定是要亲眼看着我们死,不然他不会安心的。”
清晨的光洒在了屋外所有的人身上,也透过了破旧的窗牖,射进了屋内,照在了窗边的女子身上。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已经不再惧怕阳光,可是温寄柔的视线也不过是比起以前好上了那么一些些,若是过于耀眼的光线,他还是无法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
他被光线刺的眨了眨眼睛。
窗边的身影似乎动了动,他尚未看清什么,便落入了一个有一些冰凉的怀抱。
他愣住了。
可是那一阵温凉的感觉随着那个轻轻的拥抱传来,一股清淡的药香,从顾绛河的发间飘散开来,萦绕在温寄柔的鼻尖。
“你说过要带我回到滇南,所以答应我,好好活着。”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生命好像就要随时终止,那些她生命中最珍视的那些人,就要离她远去,她第一次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她想要活下去,她还要回去见她的哥哥。
心在那一刻,仿佛忽然停止了跳动。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他不知道,他分不清,可笑他三十多年来,却还是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他愣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拥抱了她。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带你回滇南见你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