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二章 谨言慎行
二人到了蓖麻堂,瞿老夫人已经换了家常衣裳,不方便见外男,故而乔徽在堂外的避花间给瞿老夫人行了个礼,便疾步出了二门。 嗯,虽然他很想趁势去漪院看看显金,噢,还有那谁,自家小胖妹。 但如今形势还不明朗,仍需谋定而后动,友人之谊很好,必须在维持住的基础上,寻求向前的空间——当然,一切的大前提都是,显金不反感。 乔徽站在二门外,好似要透过层叠的黛瓦,看到东南方的漪院。 他懂兵法,围魏救赵、声东击西、以逸待劳、趁火打劫...他用这些方法,从一只小船在东海上一路向西吞并,最终站到了宽敞明亮的甲板上。 他可以使很多很多种计谋,让显金嫁给他。 陈家像一个筛子一样,到处都是漏眼儿。 无论是给瞿老夫人做局,还是算计显金的后爹三爷陈敷,最多三天,三天后,他就能拿到显金的庚帖。 无论是迫于礼法,还是基于脸面,他若真是伸手设计,显金就算再聪明也避无可避——她上了陈家的族谱,就算三爷陈敷给她立了女户,宗族大义,虽然狗屁,但仍是时人的立身之本。 但凡陈家要逼迫她,显金只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解套。 他有八百种办法,让自己属于显金。 但,他一种都不能用,不想用,不会用。 乔徽克制地收回注视的目光。 烦人百年,爱是秩序外的一瞬间。 于他而言。 烦人百年,爱是张狂外的唯一秩序。 如若显金允许,他选择手捧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坦诚地去赌一场必输的死局。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了。 他即将拥有的地位、身份、前程,在显金看来,或许还没有一张刻丝宣纸,来得值钱。 乔徽埋首闪身回到秋收阁,轻扣窗棂木板,一个黑影自柱顶攀身而下。 “将贺老板身边的死卫撤掉。”乔徽声音低沉。 黑影敲击木板两下,一长一短,示意收到,两只手翩飞,像在用手语请示什么。 乔徽看后,蹙眉摇头,“不用屠杀白家,商场是她的战场,她的敌人,她自己去杀。” 断了那厮的手筋脚筋,只是他心头不平,个人报复罢了。 显金有足够的底气去平复所面临的一切困境——在未得到显金允许的情况下,他出手帮忙解决问题,是对显金能力的轻视。 黑影手语打得飞起。 在此之前,乔徽也没想过,他能从手语中看出人的情绪... 此时此刻,窗外的黑影,十分激动。 乔徽深吸一口气,“我说了很多遍,不用你们把贺老板绑起来,藏进岛上的山洞办婚事。” 黑影的手语,打出了rap的速度。 “是,海盗都这么干,但我们上了岸就要从良,这话,我也说过很多遍了。”乔徽觉得那口深吸的气,快要泻完了。 黑影的手语,已经用上了肩关节和下颌角。 “不行就是不行!打捞一条鲸鱼当聘礼也不行!” 乔徽快要破功,反手把窗棂内用作遮阳的罩子一把扯下。 世界终于安静了。 乔徽长舒了一口气。 有时候,属下不会说话,也是桩好事。 看不见,自然就听不到了。 乔徽转身将沾染上显金独有的青松香气的外衫珍惜地叠好,从装行李的木匣子里将那只半人高的楠木雕花木箱打开,珍而重之地放进去。 门板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乔徽几个快步上前,无语地看着一张薄薄的纸条从门缝塞进来。 乔徽弯腰拿起来。 字写得歪歪斜斜——“老大,你怂了。” 乔徽登时被气得斜鼻子歪眼。 妈的!就知道不该教这群海盗认字儿! ... 与此同时,蓖麻堂中,陈笺方正襟危坐。 瞿老夫人换了深色的麻布棉衣家常衣裳,袖口滚了好几道边儿,应当是为了遮掩起毛边的袖子。 “乔师回来,你也就稳了。”瞿老夫人念了句“阿弥陀佛”。 陈笺方笑了笑,“您什么时候信佛了?” 瞿老夫人嗔道,“若你高中,便是这满天神佛叫我都信一圈,我也愿意。” 陈笺方笑意很浅。 瞿老夫人示意瞿二婶给陈笺方上点心,嘴上说着自己的规划,“...乔师回来,你就别去应天府了,看今天迎接乔师的排场,就算之后他不入仕,也照样是我们南直隶头一份的存在。你跟着乔师,不比跟着王学正有出路?” 陈笺方脑袋有些疼,“祖母,三易其师,世人只会道我凉薄势力。” 瞿老夫人一愣,明显没想到这处去。 “...老师出事,我就投奔王学正...老师回来,我就立刻撇下王学正回宣城?”陈笺方头痛地眯了眯眼,“在外人看来,我是什么?谁对我有利,就依靠谁?我到底是读书人?还是投机倒把的二道贩子呀?” 这下瞿老夫人听懂了,迟疑道,“意思是,你仍旧跟着王学正在应天府学?” 陈笺方轻轻颔首,“王学正处,我也学;老师处,我也听课,且两边跑吧。” 乔师如今形容,纵是讲课也讲不了什么,不过是做弟子的要孝顺恭敬,每隔几日来给老师请安问候罢了。 瞿老夫人连连点头,“好好好!不过费些车马,你两头都抓住,这才是硬道理!”m.aishangba.org 陈笺方见瞿老夫人理解岔了,张口想解释,嘴张到一半,只觉解释无用,便又闭上了。 瞿老夫人想了想,探了探头,试探性道,“你八月出孝,今年也十九岁了,应天府的大人们可有关心过这些事?” 什么事? 陈笺方不解其意。 隔了一会儿,方如梦转醒。 “应天府的大人,自是教我写文章、读书,我何时出孝期、今年几岁...”陈笺方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一丝苦笑,“这些问题,大人为何要关心?” 瞿老夫人有些遗憾,笑着同瞿二婶道,“只听闻戏本里说,有上峰喜欢书生,不仅将女儿嫁给他,还又是打点、又是疏通地帮着铺路...咱们二郎风神俊秀,既有他爹的深邃五官又有他娘的白皙面容,我还以为...” 陈笺方脸上的苦笑顿时收起,蹙眉轻道,截断瞿老夫人的后话,“祖母,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