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他明明有!
陈敷见这中年神医面色不虞,叨咕一句,有本事谁都了不起。 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爪子放到棋盅上。 棋盅硬邦邦的,边缘膈手得很。 恋爱脑看了眼自个儿白嫩的手,心里估摸着,手背一会儿得被膈红。 王医正覆手而上,三十秒后收手,又叫陈敷脱了鞋子看患处,仔细端详了陈敷红又肿的大脚趾关节后,再叫伸舌头、转眼球、哈气。 配上他长长的胡子和坚定的眼神,确实有专家特需号的Feel… 王医正收手就转头写方子,唰唰写完,交给显金,完全不给陈敷纾解心绪的任何机会,快速道,“令尊此为痹病,饮食不节,风邪入体,致风热湿痹,民间也称‘白虎历节’,发作时痛如虎咬。” 老虎咬人辣! 陈敷抱着腿,“哎哟哎哟——” 王医正忍耐地眨了眨眼,“湿热相合,则肢节烦痛,苦参、黄芩、知母、茵陈者,乃苦以泄之也。老夫开下当归捻痛汤,略苦,须按时定量服之,疼痛必略缓解。” 略苦? 谁不知道医生口中的略苦,是为苦到发癫;略痛,是为痛到上吊。 显金同情地看了眼陈敷。 很好。 这个恋爱脑目光灼灼地盯着药方——可能只听懂了“疼痛必定缓解”六个字。 显金忙点头,赶紧应道,“待出门,便去药房抓药,晌午就熬上。” 王医正再交待,“一饮一食,必定无比节制,河生海生不吃、未见光者不吃、荤汤酒品不吃、蜜糖蔗乳不吃、烤制煎炸不吃。” 这陈敷听得懂懂的 “不吃”两个字,纵然用外邦语言说,陈敷也必定瞬间心领神会。 陈敷抱住jio,警惕地看向王医正,“那能吃什么?” “吃烂菜叶子,吃糠壳子,吃鱼骨头!” 王医正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变了张脸,与显金和颜悦色,“发病期严格忌口,若很长时间不犯,便可少少地吃、时间间隔长长地吃。” 显金悲悯地看了陈敷一眼,点头道,“我必督促严管。” 说着便预备告辞。 王医正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只软缎手枕放在桌上,笑着同显金道,“要不,陈姑娘也让我诊个脉吧?” 显金一病二十年,最怕的就是医生,条件反射想要拒绝。 王医正如同看穿显金想法,加了一句,是个华夏儿女都不会拒绝的诱惑,“来都来了。” 显金:“…” 一边无语,一边利索地把手放上去。 王医正指腹微搭在左手经脉上,眯了眯眼,静静听,隔了一会儿方问显金,“可患有夜视之症?” 就是夜盲。 显金点头。 王医正再问,“是生来便有,还是偶有发作?” 显金想了想,前世她就有夜盲,而且是先天的,补充维生素或药品,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这算生来便有吧? 显金回答,“生来便有。” 王医正肩头向下一耷拉,似是一口长气不可奈何地泄出,眉眼间却仍旧有不死心,又问,“那可有心悸心弱之症?” 就是先心病。 这她熟。 这具身体心脏砰砰砰跳得强健有力,无论是跑跳还是憋气,都不会有气短力竭之感。 显金感恩般笃定摇头,“不曾有。” 陈敷在旁嘟囔,“她天天中气十足得很!特别是教训我时,声音大得能把鸟儿打下来…” 显金看了陈敷一眼。 陈敷脖子一缩,装作看院子外并不咋样的风景。 王医正笑着摇摇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显金发誓,她看出了王医正的笑容,是苦笑。 “夜视之弱症,若先天便药石无医,素日多多食用肝脏、蛋类与红柿等食材,你脉象平稳有力,均匀丝滑,不见女子常见郁结堵淤之症。”王医正再开口时,已整理好情绪,态度可亲地看着显金,“这很好。女子当世不易,务必要心胸开阔,情绪疏朗,方可身体康健、长寿多福。” 显金感谢地点点头。 为人医者,能说出女子不易,很客观了。 显金又诚挚谢过,便拎着还沉浸在只能吃草悲痛中的老父往外走。 刚过抄手游廊,王医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少女埋怨唠叨的声音——“…有没有告诉您,吃喝适量、凡事适度?有没有!” 弱弱传来一声,“有” “那有没有告诉您,不能多喝酒?” “也也有” 少女的声音多了丝气急败坏,“您一天九顿饭,顿顿外面吃,吃完小稻香,又去溪香阁,回来时还要光顾刘记饼铺!” “您是跟牛似的,有四个胃啊?一个装酒,一个装肉,一个装饭,一个装汤?” “您吃那么多!现下好了!脚疼了!” “大夫咋说的?饮食不节!您多大个人了呀!店子既不需要您谈生意,又不需要您灌酒充面子,您真是靠自己吃出这富贵病” 声音渐渐弱下。 不是少女气消了,而是他们走远了,传不过来了。 王医正笑了笑,低头打开拿信封装下的席敬。 三十两的银票。 “这手笔,不是当家人拿不出。” 王医正身边的老仆侍从小声说,“这位姑娘,看来是陈记在泾县当家作主的人。” 老仆看了眼王医正,“她看起来颇像.” 王医正看其一眼,“世间事千千万,如镜含世,又如林藏鸟,两个人相像,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也并非很像,至多不过是身量与身形相似罢了。” 此为逆鳞。 老仆赶紧埋头称是。 隔了一会儿,方听见王医正叹了口气,“这位姑娘生来便有夜视弱症,且无先心不足之症” 身体的状态是无法骗人的。 王医正隔了一会儿,方笑了笑,“不过这姑娘看上去利索能干,说话干脆爽朗,脉象奔波有力,想必是一位豁达又大气的女子。” 老仆笑着再加了一句,“样貌也十分好,人品想必也很是贵重——否则不会得乔山长举荐照护。” 王医正登时心头一动。 是夜。 干完一盏苦药,苦出眼泪花花的陈敷,本已翘着脚,躺在床上睡下。 谁知,心里陡然过了个事,翻身一动,一拍床板子: “他明明就随身带有手枕!” “却还给老子用棋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