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干死他们
茅屋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看到显金,反应大抵相似,先是一愣,接着脸皮一红,顺势拿书挡住脸,作出一副正气凛然且生人勿近的样子。 显金:“.” 知道的,晓得她是在山院的藏书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落进男大学生的盘丝洞了。 钟声再响三下,茅屋藏书里的人越来越多,饶是显金脸皮够厚、见识够广,也略微抵挡不住男大学生们若有若无的目光,再低头看看卷宗,四千多字的文言文,就算是点读机,也得给点翻译时间吧? 左右有书封,无事就能来,显金索性阖上卷宗,预备走了。 乔徽看了眼被重新郑重装裱的卷宗,心头大为熨帖,压低声音道,“.你看的什么?” 四周都静静的,显金也放轻声音,“山长给我的指点。” 乔徽掩饰住嘴角的笑意,“那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显金大囧。 这很难评啊。 乔山长可是探花郎,她算个什么屎壳郎? 乔徽轻咳一声,蹙眉正经道,“有一说一即可,不骄方能师人之长,而自成其学.” 显金本已站起身来,却被乔徽喊住,又听他噼里啪啦说一通,周遭男大学生的目光像交缠的蛛网,企图网住她这只屎壳郎 显金本来准备草草给戴个高帽就赶紧跑,却低头看了眼这折成三叠的卷宗 乔山长写了那么多字. 甚至还特意送到她手上,让她看看m.aishangba.org 若她随意奉承,岂非辜负山长一片心意? 显金想了想,还是决定遵从内心,低声道,“文章很好,文采华丽、用字精准、结构清明,却有一点.” 显金顿了顿。 乔徽“嗯”了一声。 显金笑起来,眸光明媚坦诚,笑意抵达眼底,“既是议商,那么说一千道一万,其实就是钱的事儿——文章里,好似对‘银子’的概念略有局限。” 说白了,这篇文章写得很好,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将商道从古至今的延展解释得非常清晰,但.这就是篇纯理论文章,只通天线,不接地气,从实践而言,没什么大的指导意义。 特别是对于显金这种,手上过生意,实打实赚过银子的真家子来说,这篇文章的观赏性大于实用性——相当于你告诉了她一道好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历经几朝渊源流传、有多少人为这道菜吟诗作赋.你就是没告诉她,这道菜应该怎么炒。 归根究底,根源在于,写文章者对钱没什么概念。 这也是上位者,或是读书人的通病。文章里的一贯钱清清楚楚写了,能买几刀纸、能买一方砚台、能买数本古籍;却不清楚,一贯钱能买三石米、十几壶豆油、半扇猪还能附赠一对腰子和一盆血 商,不仅仅是上层人的商,也是下里巴人的商。 一篇论“商”的文章,应该把两极都考虑进去才对。 显金点到即止,却觉自己僭越,同乔徽笑了笑,“.小儿愚见,不足挂齿!”一边说一边将东西收拾完,又抽了两本书,凭借书封顺利借出。 姑娘的背影纤细挺拔,完全配得上那张明朗漂亮的脸。 待背影完全消失时,盘丝洞男大学生,齐齐,长呼一口气。 乔徽紧抿嘴角,脑中细细思索显金话意。 有好事者终于探头问乔徽,“乔大解元,这姑娘衣衫虽不出彩,相貌却是顶尖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到咱们山院看书来着?是你表妹?堂妹?表姐?堂姐?表姨?小姨?” 快把年轻女眷的亲属关系猜完了,乔徽收回目光,挑眉,言简意赅道,“是你妈。” 显金出山院,西边的天燃起火烧云,霞光万丈,进店子,两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拿着描红本与董管事细问。 “.这格子,像是用红墨印的?墨水晕上去,两种颜色岂不是染在一起了?” 董管事笑眯眯地解释,“您尽可放心,这红墨是精挑细选过的,干了便干了,纵算泼一盆水上去也晕不了。” 中年人对视一眼,笑起来,“只知陈记造纸工艺精辟,不知印刷、印染也有所涉猎?” 董管事笑道,“您过奖!术业有专攻,印刷一项,自有其他” “董管事!” 显金将布袋子在柜台下放好后,高声打断董管事的后话,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二人身侧,笑着把董管事支开,“.李师傅好似一直在寻您,您要不进去看看?” 董管事一愣,见显金神容,随即立刻称是,抬步往后院作坊走去。 显金接手,目光微不可见地扫视两个中年人。 麻青色直缀长衫,松江府的布料,不甚名贵,确是读书人常穿的,脚下蹬皆蹬一双宽口青布鞋,鞋面很新,与直缀长衫像是同一匹布上裁下来的。 这一身是新行头。 显金收回目光,笑盈盈地顺着董管事的话往下介绍,“.您若是担心这描红本纸张和用墨会晕染,便一定将心放回肚子里去。咱们这册描红本一天七八百本的向外卖,若是不好,早就被人打上门了!” 显金将描红本翻开,让二人摸材质,“您摸摸这纸,用的是什么材质,我就不过多赘述了,大家伙都是懂行的,若不是好东西,我们怎么敢八张四尺宣裁断缝成描红本,卖出五十文的价?” 二人顺着显金的话,上手摸。 其中一个连连点头,“夹连熟宣适合做描红本,韧劲大厚度厚.” 另一个忙胳膊肘撞过去。 显金如未耳闻,低头整理斗柜上摆放的纸张。 二人又问了半天,多半是些技术上的问题,比如多久能作出一百本描红本?是在泾县找的印刷作坊吗?裁剪装订一本描红本需要多少时间、多少人手? 显金皆顾左右而言他,看似啥都答了,实则没一句干货——“这个时间并不固定,若有空就多做一些,没空就少做一些”“泾县的印刷作坊还不错,隔壁淮安府的印刷作坊也有些真东西”“这个也无定数,有时三五天,有时六七天,有时需两三人,有时一个人也可”.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在店子里东看看西看看,最后一人买了一本描红本走。 锁儿向来不背后出人言语,很是个坦荡直白的小姑娘,也被那二人气得脸色涨红,“.逗人玩吗!?绕着掌柜的陪了一下午,问了八百个问题,结果.就买了两个本子!” 显金心里有数,那两人一走就派周二狗紧随其后盯梢,如今周二狗一进店,便也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我跟着那两人,拐了三条街,两个街角,你猜他们最后进了哪儿?” “其他的纸行。” 显金搬了接手泾县作坊以来的账册出来,一边打算盘算账,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周二狗的话,“让我猜猜,是福顺纸行?还是宋记纸行?我猜是宋记,他们家和我们家一向不对付,如今我们描红本卖得如日中天,他们家又怎么舍得不来分一杯羹?” 周二狗往地上狠狠“啐”一口,恶狠狠道,“不要脸的东西!竟来打探消息!” 显金未抬眸,语气平静,“随地吐口水,罚十文钱。狗爷,你在店里存的那半吊钱,早因你写错字扣完了,如今加上这十文,你还倒欠店里十八文。我给您抹个零,算您倒欠店里二十文得了。” 周二狗悲愤。 不仅悲愤,还委屈。 他就一粗人,千辛万苦学写字不算,还不准他吐口水! 那他怎么粗暴地表示愤怒? 写首诗谴责宋记!? 周二狗怒目而视,显金丝毫不为所动,噼里啪啦盘算盘,隔了一会儿,周二狗默默拿出帕子,蹲下身把地上擦干净。 李三顺默默把头别过去。 没骨气的东西! 看他多有记性,第一次因为吐口水被罚钱以后,就再也不在店里吐口水了呢! 董管事一拍大腿,“哎哟”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两个一进来就问东问西,什么都想知道!就差直接问咱们这东西怎么做的?本钱几何?销量几何.” 董管事向来已将近退休的标准要求自己,不主动惹事,平稳度过泾县的gap年,对人对事皆平和宽容,如今却气狠了,头顶三根毛都立起来了。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 “他们是不是想学做我们的描红本?!” 董管事怒目圆瞪,压力给到显金,“金姐儿,我们岂能坐以待毙!” 显金还在算账。 如今她彻底整顿了泾县铺子上的收支,用的就是当初震慑住瞿老夫人的四角账,收支借贷完全分开,且每日做流水,做到现银日结,逢五十即为整,一旦卖出五十两银子便打包存入公账中,基本不再拿出来使用。 董管事是经年的老家儿,就像教算盘一样,这种收账记账方式,显金教了两遍,董管事自己做了三天,便已彻底上手。 一本账簿做得规范又好打理。 显金没费多少功夫,便将年前年后的收支算了总数。 两三个月的时间,借“盲袋”与描红本,陈记狠赚了好几笔,如今的纯收在六百两上下,除却小曹村与尚老板下一次的结余,账面上还能剩三百余两的现银。 显金长长舒了一口气,笑了笑,“咋办?咱们没办法。描红本这种东西,不似六丈、八丈宣,手上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描红本技术不复杂,找好印刷作坊,做起来非常简单,宋记若有心,最多十天,就能推一批描红本上市售卖。” 这年头,又没有专利保护法。 这个闷亏,不吃也得吃。 董管事气得喉咙吹哨,“那就随他们乱搞?!” 显金笑着摇摇头,“那自然不行。他要出阴招,咱们就搞阳谋,干死他。” 准备搞一下加更机制。 一篇原创千字长评、一次10000点以上的打赏,我就加更2000字一章,从六月份正式开始,加更一个月内更完,大家觉得咋样?(我有喊停的权利…(但也要把喊停前的加更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