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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是真快乐

    陈敷本还在因“六只鸭秀才公”张着个大嘴傻乐呵,一看外头熙熙攘攘的场面,瞬时垮了个批脸。

    “他们真来了?”

    显金:???

    显金挑开帘子往外看,正巧看到瞿二娘穿一身喜庆暗红万字不断纹褙子叉着腰指点江山。

    瞿二娘来了,瞿老夫人还远吗?

    显金一激灵,看向陈敷,“陈家人都来了?”

    陈敷“啧”一声不太乐意地点点头,“过年嘛!一般都要回老宅嘛。可我先头闹了那么一大场,原以为今年我娘懒怠见我,瞿二婶十五送信来,我还以为她颠我玩儿呢…”

    你也不是球,颠你玩干啥!

    显金木了。

    很好,大领导来了,单位没人在。

    咱不说铺红毯走秀,至少也要夹道欢迎吧!

    你是领导亲儿子,我们不是啊!

    显金揉揉太阳穴,捋捋头发,先一五一十交待清楚,“…张妈,你先把王…姑娘带进内院将养,趁还没到正月,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

    正月间不看诊,不吉利。

    显金担心那王大、王二下死手伤了筋骨,这落下病根,就是一辈子。

    王娘子心头升起暖意,抹了把眼,低声道,“俺叫王三锁,您叫我锁儿就成,我爹取这名意思是生了我就锁了,再不生了。”

    显金摸摸锁头,以示安慰。

    又转身嘱咐周二狗,“请郑小哥在巷子口等着,董管事一到,即刻拿上账本和册子回老宅…再请郑二哥去天香楼办一桌席面…”

    “这我去吧!我熟!”

    只要不去见老娘,刀山火海任我闯。

    陈敷举手自荐。

    显金点头,“好,那就三爷去吧。”搭了句,“顺路去小稻香打两壶酒,虽大爷去了,二爷三爷都在孝,酒可以不喝,但我们不能不备。”

    又想起什么,继续安排陈敷,“再劳三爷赶紧去白珠阁买上几串珍珠链子,昨天摆摊时听人说有刚从福建送过来的海珠,这个东西值钱,寓意也好,您快去!晚了店恐怕就关门过节了!”

    还有啥?

    要不要再请个貌美的点茶师来坐镇?

    前世她爹请甲方爸爸吃饭,一般开两趴,第一趴喝酒吹牛,喝得感情到位了,第二趴就开始勾肩搭背、哭哭啼啼、称兄道弟。

    要是旁边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甲方爸爸一定得借着酒劲儿,开始一段熟练的“那我考考你…”的表演。

    显金不由打了个哆嗦。

    算了算了!

    肃清职场风气,从她做起!

    显金埋头琢磨一圈,确认自己算无遗漏,领导来视察工作,一般四件套“工作报告、来年展望、喝酒吃饭、年终红包”,聪明的再留点小错处给领导揪住,以示领导无上智慧和权威。

    显金瞥陈敷一眼。

    留小辫子这个活儿,不用特意嘱咐,靠他自己就能干得很好。

    啥都准备好了,显金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挂上了社畜最熟悉的真诚而谄媚的微笑。

    ———“老夫人,您来了啊!”

    显金下了骡车,三步并作两步走,笑盈盈迎上去。

    半躺在骡车上的王三锁目瞪口呆。

    这姑娘看着只比她大两三岁,却能熟练地井井有条地安排事务,熟练地支使陈记伙计,最后熟练地变脸…

    “这…这位姑娘是陈记的账房吗?”

    锁儿眼睛里有星星。

    陈记诶!

    他们这群庄稼户,每日听在耳朵里的陈记诶!

    养活他们半个村的陈记诶!

    他们的账房竟然是个小姑娘!

    账房先生不是要识文断字嘛?不是店里最厉害的吗?陈记的账房竟然是个女子诶!

    陈敷与有荣焉又兴致勃勃转头,“很厉害吧!她是我姑娘呢!”

    …..

    陈敷在背后吹嘘显金如何能掐会算、点石成金,显金在前头却被人恶心得直喝茶,没一会儿就灌了个水饱。

    妈的!

    一步晚,步步晚!

    他们有应付领导“四件套”,人陈六老爷干得更绝!人一早就驾车去了丁桥,在丁桥把瞿老夫人并二爷二奶奶、三奶奶孙氏和几位孙辈郎君接上道了,一路驾着个马车在前面开道,从热水、点心到午膳、午后小憩,可谓是打点得面面俱到、尽显狗腿风范。

    拍马屁本来就烦。

    没拍到,更烦。

    显金又灌了口茶汤。

    正堂满满当当全是人,瞿老夫人坐在上首,方脸宽肩的陈二爷在左边,二奶奶坐在二爷身边,跟着就是老熟人三奶奶孙氏。

    右边是孙辈,人有点多,显金认不全,唯一熟悉的就是陈家长房的希望之星和三房陈敷幼子陈四郎。

    前者是因为长相和气度太好,根本忘不掉。

    一身戴孝麻衣,沉默地坐着,却如同一尊温润适手的玉器,露出的棱角分明的下颌却彰显这尊玉器并非十分内敛、全无风骨。

    后者…

    显金落在陈四郎的右手手背上。

    呵呵,竟然没留疤呢。

    陈四郎感知到显金的目光,瑟缩着将手挡了挡,神色极其不自然。

    瞿老夫人环视一圈后,手杵拐杖,“老三呢?”

    显金站起身,恭谨道,“听闻您来,三爷掐点去定桌席了,就为了那口热菜。“

    瞿老夫人面色一松,点点头,又看陈六老爷,“今年生意不好做,圣人要打倭,免除了明年的春试,学堂、山院定纸张的量少了一半,泾县作坊是咱们在老家的根儿,要好好守着。”

    陈六老爷夸张道,“瞧嫂子说得!大生意受影响,咱泾县作坊今年却还平了近两三年的账呢!还有库里的存货,今年也清了不老少,腾出钱来定了来年安吴的稻草和三溪的檀皮…您放心,泾县有我、有老三,错不了!”

    今年…平的账…

    今年…清的存货…

    显金抬头。

    这老货,玩得好一手春秋笔法。

    他们一行是腊月十五来的泾县,偏偏陈六口说今年的成绩,这些成绩自然跟他们无关。

    却不能说他错!

    显金眯眯眼,把茶盅放下,跟在陈六老爷话后笑了笑,“泾县守得好,六老爷自然居功甚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噢——借钱的是大爷,还钱的是孙子,我们回泾县第二天就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当大爷的快乐!”

    陈六老爷没想到贺显金这娘们敢在这时候说话,脸一沉,阴测测地瞥眼过去。

    陈二爷憨笑一声,“贺账房此话怎讲?”

    显金语气也夸张,和陈六老爷如出一辙的夸张。

    “我们一来,就有几百张欠账单子像雪花一样飞过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人家听说陈家本家来人了,便马不停蹄地来要债!生怕来晚了,债主又跑了,欠了好几年的银子又见不到影儿了!”

    语气确实很夸张。

    夸张中还带着三分阴阳怪气。

    显金瞪大眼睛,“几百张欠条啊!咱们可是舒舒坦坦地当了好几天的大爷呀!快乐呀,是真快乐!”

    希望之星抬起头来,“快乐”地抿了抿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