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后,沈芷兮将沈瑛的遗书搁到一边,缓声道:“你先下去,沈瑛的罪名容后再议。”
今日大朝会最后一件事,就是褫夺沈瑛肃宁王爵位,废为庶人,除其封国。
这事倒没有异议,沈瑛意图谋反是板上钉钉的罪名,现在跟他绑在一条船上无异于自杀。
散朝后,杨宜颤颤巍巍地起身准备离开,沈芷兮却留住了他:“杨先生请留步。”
杨宜淡笑:“殿下莫非想问老夫为何出这么冒险的计策?”
沈芷兮颔首:“正是。”
杨宜点了点头,又唤来顾沅:“你们随我来。”
顾沅和沈芷兮对视一眼,同时跟上去。
走了几步,杨宜又转过身来问她:“殿下可知道兵部有一暗室,为商讨机要军务之处?”
沈芷兮下意识摇摇头,其实她是知道的。
兵部衙门内有一暗室,这是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的秘辛。
顾沅算其中一个,而沈芷兮之所以知晓这件事,完全是上辈子的一场误会。
那次她和顾沅在兵部吵过一架,吵得很凶,她气上头了打算离开,却一脚踩上了操纵暗室门的机关,就这么跟顾沅一起被甩进了暗室。
她有些气恼地望着他,“你怎么不早说这儿有个密室?”
顾沅摸了摸被摔疼的脑袋,一脸无辜:“我也没想到你会踩上机关……”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给我等着!”
再想起当时的情景,沈芷兮不禁苦笑。
正思量着,杨宜已经带着他们来到了兵部衙门,顾沅上前拉了一下灯饰。
沈芷兮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个灯饰大概就是第二个机关。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平缓响起,暗室的门缓缓旋开,一位两鬓微霜的“老者”迎他们进去。
沈芷兮有些懵:“这位先生是?”
杨宜平静道:“他自幼失语,口不能言。”
沈芷兮还是不明白。
顾沅于是解释道:“他是先生养在身边的死士,也是澜沧阁的阁主,十三夜。”
说话间,十三夜已经按动机关,下行的石阶缓缓升上地面。
杨宜已经顺着石阶一步步下去,两人赶紧跟上,十三夜没有随他们下去。
“殿下。”顾沅忽然唤她。
沈芷兮抬眸:“怎么?”
“你还记得‘从前’是怎么误入澜沧阁的吗?”
沈芷兮点头道:“踩到了机关,可方才……”
顾沅接着说:“上次你踩到的机关,便牵引着地下暗室的门。”
沈芷兮见十三夜没跟上来,便问道:“那个……十三夜阁主究竟多大?”
顾沅知她上次未见到十三夜,微微一笑:“说起来殿下可能不信,他比我只年长三岁。”
沈芷兮一怔:“他比你大三岁?你确定不是比你大三十岁?”
“他先前被人下了毒,就成了这副模样。”
“原来如此。”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下边的杨宜忽然喊道:“临熙你小子又把殿下带哪儿去了?”
顾沅一边应着,一边拉上沈芷兮就向下跑,猝不及防的,沈芷兮被一块不甚结实的石砖绊了一跤。
小姑娘一个没站稳,就撞进了顾沅怀中。
顾沅本来走得好好的,被沈芷兮突然这么一撞,险些坠落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顾沅连忙停下来检查沈芷兮有没有受伤:“殿下没事吧?”
“我倒是没事。”沈芷兮紧张地打量着顾沅,“你怎么样?”
顾沅点头:“还好。”
两人下去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微有些狭小的空间,一张石桌并四个石凳,另一边挂着一幅山水画。
“这是富春山居图?”沈芷兮惊诧道。
杨宜点头:“只是前朝楞伽山人的摹本而已,殿下看后面。”
沈芷兮揭开画卷,嵌在墙壁上的又是一个机关,看上去有些眼熟。
“这不是……定陵门前的那个机关吗……”
杨宜“嗯”了一声:“定陵那机括是仿照这个造出来的,自然有些相像。”
“这机括莫非也是依靠剑气运转的?那这机关后面是……”
“机关后面,才是真正的澜沧阁。”
三人在石桌边上坐定,杨宜喝了口茶,轻声问道:“殿下可听说过青盖入洛这件事?”
沈芷兮微微颔首:“略有耳闻。我听说此事是因为前瀛嘉定年间天下大乱,一些中原士人携家带口迁徙到北离洛州境内,是为青盖入洛。”
“青盖入洛,坐着投降的车子进入洛州,想来留下的中原士人对这些北迁的人观感并不好。”顾沅随口感慨了一句。
杨宜没搭理他,从石桌底下取出一盘棋:“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青盖入洛,是一局下了五十年的棋,也是一局以天下为棋盘、以世人为棋子的棋。这么些年了,当初布局的棋手,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
“当年布下棋局的十二人,最为年轻的便是我,姚锡和耶律楚材。”
沈芷兮正襟危坐,神情凝重:“先生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