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音虽然一直在研究所的项目下进行着人道主义试验,但是痛不落在自己的身上,是永远不知道那种感受的。她有些理解那些实验体为何会叛逃,甚至反叛联邦了。大多数试验是无痛进行的,却仍然有少部分试验——比如她今天这一种,会有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感。她在这之前签了合同,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下仍然会有一种突破律法界定的底线的欲望——在人类只剩下自身本能的时候,是不会在乎这小小的书面合同的。
但她终归不是真正的实验体,她比那些实验体幸运太多了。
在触手伸快要失控地伸出她的身体之前,她的头顶上出现了一片温暖的光源。
在金色熹光的模糊边界之中出现了一张令她深感熟悉的脸。他的脸沉静、白皙,粉色瞳孔微敛,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S级【造梦】。
【造梦】是大杀招,它的杀伤力具有一定的规模,它为杀戮而生、为战场而存活,现在却编织了一个……有些甜腻的梦。
因为编织美梦的机会并不多,他没有控制好力道,这个梦甚至甜得发齁。
就算不记得梦境的具体内容,梦境的感觉也是深刻鲜明的。和音仿佛回到了儿时刷完牙后又偷吃甜点的时光,牙齿被甜点腻得发酸。然后偷吃这一行为被大人发现了,她捂着发酸的牙,朝他们做了一个鬼脸。
深渊也被这股力量抚平了心绪:【太甜了,腻得我想锤墙。】
深渊并不嗜甜,畸变物也不是甜的,他能理解“甜”味是因为与人类共生,在他印象中甜能给别人带来好心情。
梦境麻痹了痛感,和音波动的精神力渐渐被抚平。在睁开眼睛适应光的存在之后,斑驳的蝴蝶全部落在她的胸前,它们“唰”地分散成无数个细小的光斑,给她带来平静的温暖。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激素分泌失调,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灵容的脸渐渐清晰,他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他看上去苍白又脆弱,带着些许无辜,身体里却蕴藏着能毁天灭地的3S的力量:“告诉你一个避痛的小技巧。”
一只蝴蝶落在他的指尖,这是他的赋能外显:“在做这种试验的时候,你可以尝试缓慢释放赋能,它就可以带走一部分痛感。我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他是联邦的实验体,做过多少次手术他早已记不清,有不痛的、有痛得难以忍受的,比这种程度的痛感还要深。如今他几乎可以硬抗一切肉体上的不适感。
他递来一杯水,和音坐起身,嗓子有些沙哑:“谢谢。”
一区研究员们、当防卫的赋能者们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实验者他们也很少见,刚才差点以为自己将要没命。
灵容:“试验结束了么?”
都是一区的人,大家是老熟人,主刀研究员犹豫了一下:“我们还需要化验分析才能知道有没有提取成功。”
“我可以等。”和音又躺下去了——能躺着绝不坐着,她有些困倦,“要是没有提取成功,就再来一次吧。”
她在心里道:“有些不法分子或疯子研究员会对实验体进行压迫、残害,马戏团的那些人……团长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你对接下来你将在马戏团的行动产生了怀疑?】
“不。”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有些无情,“团长并不需要我的怜悯,而我将要做的事情会基于我自身的利益出发。”如果她摆脱了沧目的合同,也许她会向联邦举报马戏团。若是中途出现了新的意外,比如最近出现在公众视野内的新组织,若有需要她可能也会透露马戏团的消息。她现在老实是因为沧目的【守约人】。合同一旦签下了她的字迹,没有S级是无法摆脱的。
她的意识从脑海中回归现实,忽然发现她自己现在这个视角有些奇怪。
灵容已经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替代了其余防止她暴走的赋能者的位置。她此刻躺在被损毁的半舱内,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灵容精致的下巴和他自下而上的脸。
半舱还在维修,研究员此时也化验成功了,他松了一口气:“我们需要的数据指标已经出来了,但是……”
研究员支支吾吾,灵容直接问他:“但是什么?”
“实验结果与我们目前存档的数据不符。”
这个结果在和音的预想之内。因为他们的样本只有两人,一个是萧疏童,一个是她。他们本就没有【天宿】这个赋能,萧疏童的血液和身体指标自然和她千差万别。和音不知道他们的规律是怎么得出的,但显然是错误的。研究人员深受打击,但显然他们已经习惯了。领头的研究员小心地问和音:“可以再来一次别的项目么?”
和音还没有说话,灵容先开口了:“会有麻醉么?”
“有的,有的。”
“这个跟刚才的试验有什么不一样?”
“测的指标不同,如果您想看,我们可以等会儿把方案给您过目。”
他点头:“好。”
研究人员心里嘀咕:什么时候这位开始过问他们的实验流程了?
这次试验她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精力观察四周:这个研究员的助手是个左撇子,他干什么都是左手;那边那个研究员有一点强迫症,总是喜欢拿资料的时候在桌上敲三下……
她的视线从那些人身上离开,无意间与灵容对视一眼。
他守在原地,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安全感。至少研究员不再担心和音暴走了:他的行动都麻利了不少,能放开胆子配药了。
和音第二项试验还没有做完,灵容问研究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研究员汗如雨下:“没有这么快的,您要是不急可以先刷刷音符或者联盟APP,还可以……”
“不必了。”他道,“我不急,但是人家可能有事情。”
灵容虽然给研究员一种安全感,但是同样会有一点压迫。尽管他面容无害又温和,也不轻易使用自己的赋能,但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人难以忽视。
和音:“我没关系,今天不用加班,也没什么额外的事情。”
话音刚落,她手腕上的联络器就震动了一下,她快速地瞥一眼,是马戏团的专属联络器,发信人是黎野。
黎野与唐今似乎是和灵容认识的,她轻飘飘地扫视一眼灵容,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怎么了,不舒服么?”
和音道:“没有。”她装作随口问:“一区的实验体主要是做什么项目呢?”
“即使是一个区也不代表是相同的项目。”他笑笑,“每个实验体都有批次,都是不同的项目。”
“比如我做得最多的手术是赋能缝合,如果扛不住手术而丧生,就会有下一批实验体了。”
“我的代号是A-304。”
和音一瞬间想起曾经在黑市第一次遇见他时,他锁骨上类似编号的东西,似乎就是A开头的。
周围这么多人,她现在还看不了黎野给“符澜”发的信息。而在见黎野之前还要去找淑宁,真是麻烦极了。不过她已经知道黎野找她有什么事了:一是制作唐今的稳定剂,二是参与某个与联邦作对的行动,而这个行动可能还会与灵容对上。“符澜”这个身份是联邦特级通缉犯,“和音”是指挥部编制人员,“银河”是赋能者的代号。
【还有一个。】深渊提醒她,【元莘。】因为这是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取的,所以他格外在意。
和音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不同,具体怎么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深渊:【小音音,你的激素分泌紊乱了。】
她愣了一下:“怎么会?”她的身体数据的波动起伏极其有规律,规律平整得反而不像正常人。
在她继续思考的时候,畸变物的味道扑鼻而来。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他提着一袋补血产品,步子像是经过严格测量一样,每一步都跨出相同的距离。他推开门,把袋子放在和音的枕头旁:“和音。”
“姜钦九?”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重重地点头。
姜钦九的身上什么时候畸变物的味道这么浓烈了?不对……他是姜钦九的副躯!
和音没有告诉姜钦九自己的行踪,不过他也许能通过某些特殊手段查到——是姜钦九让副躯来给她送补品的?这未免也太冒险了!
果不其然,灵容站起身,他已经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了,闪身来到二号身边:“你是什么东西?”他已经发现了二号的不对劲——面前的这个恐怕不是人,至于到底是什么,恐怕要抓住他才能知道。
二号机械地抬眸,他还不能很好地管理表情,而且这次他来找和音已经违背了姜钦九本身的意愿。
灵容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在触碰到二号的一瞬间变了脸色:“智慧型畸变物?!”
灵容发力,试图掐死他,二号的脖子忽然变形,从灵容的指缝中溜出来,滑到地板上。二号有些神志,他是易容后出来的,没有牵连到姜钦九本尊。
而姜钦九正在指挥部暗暗焦急——二号,与他暂时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