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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戏台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郝然三人即刻回头,可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出现。

    “有空气流通?这鬼地方有出口?”郝然心道,将火把拿起举高,试图看的更远一点。

    殷计鄙夷的扫了一眼郝然,从乾坤袋示威似的摸出一颗圆润玉珠,玉珠中空,拿出来时还能听到珠内有什么东西在晃动,见郝然看过来,血气一催,玉球中央的物件腾的一声燃烧起来,从玉石中透出柔和若轻纱的光来,将众人可见范围提高到了百丈有余。

    三人这才发觉,三人正处于一处古街道路中央,离他们最近的两间街边铺子门板紧闭,没有半点微光透出,显然并无人居住,而从他们所在望向两边街口,两团墙般浓雾遮挡了几人想要看到更远的视线。

    郝然蹙眉,尝试啊了一声,没成想这次居然出现了回音,啊的声音又折返几道传了回来。

    两人不解郝然动作,只见到听到回音过后郝然眉头蹙的更紧。

    没等两人发问,一阵厚底布鞋踏青石的脚步声几人面前的古街深处迷雾之中传来。

    哒。

    哒。

    哒。

    不急不慢,似悠闲踱步。

    哒,哒,哒。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殷甲喉头滚动,咽下唾液,想必常年帮殷家干着见不光的事的殷家死士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郝然右手反持憎天,护住胸前,左手下移放于腰间,缓缓催化掌心血丹形成血气萦绕周身,左腿后撤,整个人侧立街心,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几人全神贯注,直直盯着眼前黑暗迷雾,等待着脚步声发出之物的出现。

    脚步声消失,发出此声之物站定,被柔和光芒照耀的街口浓雾之中,一双布鞋探了出来。

    紫色布鞋银线勾边,白色千层底白若寒霜,仿佛是从来没有过路一般崭新。鞋内一双白袜,再往上,鞋的主人被浓雾遮挡什么也看不真切。

    郝然看着这鞋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何处见过了。

    三人肌肉紧绷,等待此物下一步动作。

    紫色布鞋徐徐抬起,落下,一瞬被浓雾吞噬消失。

    殷家两人一愣,还没缓过神来的功夫,郝然即刻回头,但还是晚了。

    身后浓雾墙不知何时竟推到三人身后,那双紫色布鞋连带着整个身躯踏了出来!

    “中计了!”

    郝然心神狂震,憎天于胸前挥出弧度,可已经来不及了,身后那紫色布鞋身影轻吹一气,一股彻骨冰席卷而来寒将三人全身冻结,锁住周身毛孔,使得三人血气无法动用,连持刀臂膀都动弹不得,但郝然岂能坐以待毙?冻结最后一刹,郝然全身力量蹬地,整个僵直身躯向前跃去,那身影正好处在憎天下坠范围之内,砸的准了就是头开皮肉绽!

    可那身影不躲不闪,面孔横移,再上扬,对准了憎天,郝然看清此人面孔,一时身冷魂更冷。

    只见那人脸部似敷了白粉般雪白,亦或者说,就是白纸。白纸上黑墨勾勒几笔画出眼睛嘴巴,虽未着太多笔墨但仍规整的可怕,腮上两圈红晕,点的又实又死,嘴巴处钻了个孔洞,之前的寒风便是从这孔洞里吹拂出来的,它就这么迎着憎天,也盯着郝然双眼。

    郝然这才想起那鞋他哪里见过。

    这不就是寿鞋纸人吗?

    再看那纸人身上所着,暗红暗纹厚布衣服,头戴锦布瓜皮小帽,衣服帽子边缘全是毛刺,明摆着不是给活人所穿。

    寿衣?

    憎天已经同郝然身形一块砸下,那纸人还是没有半点动作,就静静站着,甚至黑墨眉眼之中还能读出三分讥讽。

    憎天同纸人脸面对撞,金属吱呀声钻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憎天竟没能伤这纸人分毫。

    刹那过后,郝然冻僵身躯摔在地上,再无反抗能力。

    憎天也从始至终并未亮起红芒。

    郝然浑身只剩眼珠还能转动,盯向憎天,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街口街尾迷雾散去,街尾亮起六盏青色灯笼,灯笼一晃一悠整齐划一的飘过来,走的近了才发觉灯笼背后跟着三队人马,都是纸人,不过相比郝然几人面前紫鞋纸人还是稍显潦草,明摆着是跟班类型,两纸人一组抬着个兜轿,兜轿之上还有未干血迹,血腥味浓重的刺鼻。郝然眼尖,还看见兜轿坐缝里卡着黑色布条,看样子显然是扯的撕裂开来的。

    “娘娘醒了吗。”紫鞋纸人问道,说话声音一字一顿,带着纸张被气流抖动的声音,似乎是从纸人体内传出来的。

    “娘娘,没有,醒。”抬轿纸人齐声答道,声音虚弱了不少,还是带着纸张抖动的声音。

    “不碍事,去娘娘醒了的时候就好。”紫鞋纸人一摆手道。

    “可只有,娘娘,唱戏的时候,还饿着了。”其中一纸人答道。

    “那就去唱戏的日子。”紫鞋纸人答到。

    “可他们,没有,票。”那纸人一板一眼达道。

    “活人肉身,可不就是票。”紫鞋纸人道,“把他们四肢手饰全去掉,别让娘娘再败了食欲。”

    “是。”纸人附身,身躯发出咯吱咯吱的藤条响声和纸衣摩擦声,放下兜轿,六个纸人围住郝然殷计殷甲,粗糙纸手围上几人,开始摩挲,郝然被摸的恶感大胜,可浑身还是冻僵状态动弹不得。

    殷计的几个手饰和指环被捋下,殷甲郝然没有什么东西,但乾坤袋也被解下扔在地上,郝然的憎天也被随意丢在泥泞里,似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人间财物一般。

    待纸人搜完后,将三人轻车熟路扛在肩上,像货物一样扔到兜轿上,随即恢复原来阵型,等待紫鞋纸人发落。

    “走吧。”紫鞋纸人一挥衣袖,浓雾滚滚袭来,笼罩众人。

    陡然,郝然察觉众人竟在浓雾之中不断后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一种灵魂和肉身即将分离的快,倘若是移动,这移动的范围可能都要大过整个无边血原,可众纸人并未做任何动作,只是僵硬立在原地,紫鞋纸人瞥见郝然脸上惊骇神情,发出一声不屑冷哼,冷哼中还带着些许睥睨之味,仿佛他们几个不过乡野村人没见过世面。

    不多时,浓雾后退速度见缓,渐渐停住,徐徐消散开来,似大幕拉开,出现在郝然眼前的是完全不同的景色,甚至可言震撼。

    矗立眼前的,是六根粗壮红柱,柱与柱之间相隔千丈有余,红柱之粗,百人合围估计尚能丈量,他脖颈此时已经解冻,视线随脖颈抬起向上,直到脸同地面平行,才将将能看到如此雄壮之物到底支撑着什么。

    一面无比广阔的牌坊,遮天蔽月,将云层之中唯一的光全数遮挡,但却自散幽光,使的郝然还是能够看清细节,高挑飞檐直冲天际,乍看仅是巨型飞檐,待郝然再凝神一看,那哪里是什么飞檐?那是四条惊世黑龙被锁链贯穿龙骨奋力向天上飞去却无法挣脱,细听还能听到九天之上传来悲呦哀嚎似的龙吟,再看斗拱,那斗拱层层叠叠,细数竟足有18层,其上色彩绚丽,绘着无数地狱绘卷,可待郝然一细看,那又那是什么绘卷,那就是一个个不同地狱的实景,无数小鬼大鬼往来其中,鞭挞施刑,惨叫咒骂交织嘈杂,再看牌匾,上书两惊天巨字。

    梨园。

    梨园两字红漆书写,可那滔天的血腥气哪怕隔着如此距离仍旧冲击着郝然鼻腔,浑身血液更是被其调动,狂暴沸腾起来,这还是隔着如此距离仅是嗅到气息便已经如此,若是真的在面前呢?恐怕早已鲜血燃烬自身而死。

    可这般堪比神祇的血液,在此只是做牌匾之墨而已。

    郝然被惊的已经无力思考什么,殷计殷甲等人更是面如死灰,紫鞋纸人抬手做了个跟上的动作,六个纸人同时抬轿,跟了上去。

    兜轿晃悠悠走过牌匾之下,不止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座宫殿,同牌坊相比,宫殿稍显平凡,但仍旧巨大无比,进入宫殿,黑玉铺地,巨大空间之中,仅有一座戏台伫立中央,台下三把椅子,戏台之上一道人影舞动,背对三人,水袖舞动,仅是看那身段便称得上柔情百媚,声音动听悲切,余音绕梁。

    她唱道。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受风霜与劳碌……”

    “年复年年……”

    “只恨那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声音携无尽悲意涌向众人,三人泪水被悲意一激,放了闸一样外流,全身水分都要顺着泪腺流出一般,郝然也不例外,但他除了悲伤以外,还有震惊。

    因为台上此人唱的东西,不可能也不应该存在在血灵界。

    台上之人,唱的正是京剧名段,《霸王别姬》。

    还在大学时,老四拿着他那破收音机放过无数遍梅先生版的《霸王别姬》,他再不想听也能知道两句,但是血灵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叶家拥有血灵天底下所有的茶馆酒家,他从未见过任何一家有这种形式的曲艺,连类似的都无,这种艺术形式于血灵界也不存在。

    那这《霸王别姬》是怎么来的?为何牌匾之上写着现世的梨园,这里的戏台之上唱的是京剧?

    郝然想起这幻星宗的蓝天,同华夏是那般相像,还有那科幻如行星推进器般的造物。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郝然实在没有头绪。

    就在此时,台上之人声音戛然而止,似是知道有客来,她收了水袖,缓缓转身,头上点翠华冠抖动,发出清脆声响,身披水蓝凤饰帔衣,下衬素白袄裙,一转一动,帔衣波光粼粼,白浪翻滚其中,凤凰翱翔其上,隐隐凤鸣传出。

    那女子转身,但却看不清面容,面上覆着一层幽光,亦或者说是郝然三人肉眼凡胎不配看清,女子躬身做了一个万福,能看见她纤细脖颈,不过颜色有些奇怪,泛着死人般的青灰。

    “几位客官。”那女子开口道,声音轻柔娇媚,令人浑身酥麻。

    “打算用什么做票呢?”

    “肉身小女子已经吃腻了。”

    “不如,元神如何?”

    那女子嘴部幽光缓缓散去,青灰色脸上一道血痕慢慢裂开,向上翘去,一直裂到耳根处,血痕些张,无数狰狞尖牙穿插其中。

    “可好?”

    那血痕蠕动,询问着郝然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