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对沛王侍从们的详细询问,以及实地调查后,吕昭终于明白为什么青州兵和丹阳兵在沛国境界抢劫时能做到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了。
抢劫活动多发于江水畔的村落,如北方的丰、沛、萧县附近,东方的竹邑、符离等地,敌人往往十几人为一组,趁夜色乘小船而来,抢了粮食就走,基本不会纠缠,等村民们意识到不对劲儿,纠集人手,点燃火把追上去的时候,敌人早就划船走了,连圈涟漪都剩不下。
沛王的士兵们之前是这样做的:听说哪儿发生了抢劫案,他们就赶紧冲过去,敌人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追着追着,又收到其他地方也被抢了的坏消息,调头再追,又又收到其他地方被抢的坏消息……
行动非常积极,大家都很努力,没有谁在摆烂拖后腿,但永远落后一步,全程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基本在做无用功。
沛国地处华北平原,交通畅行无阻,周围都是路,敌人又分散成了无数小队,进一步提高了追捕的难度。如果继续按照这些士兵们的思维模式应对,即使把并州军全部调来,也拦不住敌人抢劫。
沛王军各个愁眉苦脸,吕昭却笑了:“这有何难?诸位听我调遣便是。”
她将全体士兵编成两支大部队,由她跟张辽分别统领。张辽在北方,守着泗水和获水通往兖州的必经渡口;她在东方,守着睢水通往徐州的必经渡口。
别管青州兵和丹阳兵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又打算去哪儿抢劫,他们只能依靠船只将抢来的粮食运回兖州和徐州,只要扼守住了他们回家的水道,就可以守株待兔了。
被拆分成小队的士兵们在战斗力上仍然远胜普通人,同时还具备极高的灵活性,百姓们打又打不过,拦也拦不住,拿他们根本毫无办法。
但这种作战模式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平民,一旦对上秣马厉兵、秩序井然的大量正规军,他们高机动性的优势瞬间便会转化为人数稀少的劣势,很容易就被逐个击破了。
就像灵巧的鸟儿一头撞进了铺天盖地的铁网中,再怎么拼命拍打翅膀,奋力挣扎,也无法用柔弱身躯撼动坚实壁垒,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事实果如吕昭所料,在消灭并俘虏了小几千人后,抢劫活动发生的次数骤然锐减,沛国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剩余的青州兵和丹阳兵已经意识到这个方法行不通了,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就此作罢,还是换种方式继续。
反正吕昭不着急,缺粮的又不是她,她就慢慢等着,等对方先出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鉴于青州兵和丹阳兵目前仅以抢劫粮食为主,没有杀害过沛国的百姓们,吕昭便同样没对他们赶尽杀绝,打不过投降、或者丢下粮食逃走的人都能保住性命。当然俘虏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们被打包送回汝南,交给刘馥当苦力修水渠。
沛王见吕昭干脆利索地镇压了凶残邻居们的骚扰,对她愈发佩服。他将已经写好的奏表撕掉,重新写了一封言语更为真挚、情感更为充沛的,密封后派人送去长安,随后安心地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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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五月份的时候,郭嘉终于大包小包地从扬州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吕昭面前的长桌上铺了一堆纸,纸上写满各种数据,她正在认真计算今年这批黍麦粟稻豆等粮食收获之后,粮仓中能多出来多少粮食,又该如何分配,听到郭嘉的汇报,她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袁公路拿下丹阳了?”
郭嘉点点头,见屋内除了一个同样在做算术题的荀采外并无其他人,只好自己动手,倒了碗水。
“丹阳太守是谁来着?”吕昭砸了咂舌,她知道扬州军阀的水平普遍不行,但这也太菜了吧!
“周昕,”郭嘉提醒道,“他弟弟周昂在袁本初麾下。”
“啊,对,”吕昭拍了拍算数算得有点懵的脑袋,“他怎么败的?”
郭嘉叹了口气,道:“袁公路遣破虏将军的妻弟吴景前去讨伐周昕,吴景沿路放话,说如果有人敢跟随周昕,死罪不赦。”
吕昭挑了挑眉,心想从孙坚到孙策再到吴景,这一家子都是狠角色。
周昕或许是为形势所迫,或许是真的不忍心牵连无辜百姓,总之他最终选择解散士兵,回了老家会稽郡,依附王朗去了。
攻占扬州的计划旗开得胜,袁术非常高兴,他先封吴景为丹阳太守,派他经略丹阳,为进攻庐江做准备,后来又把孙贲派去攻打吴郡。
“他哪儿来那么多军粮?”吕昭忍不住嘀咕。
郭嘉微微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透着十足的嘲讽意味,“您要是忍心苦一苦百姓,府库中的粮食还能再翻几倍。”
吕昭撇撇嘴,“那算了,我不干缺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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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收割后,陈群、蔡琰和荀彧先后送来公文,汇报丰收的喜讯。吕昭一一回信肯定大家的努力,该发奖金发奖金,还特意叮嘱荀彧从府库中抽调一部分粮食,给朝廷送过去。
关中今年终于不旱了,但董卓迁都之前长安就已经逐渐荒废,人口稀少,周边的水利工程年久失修,众多良田退化为荒地,后又发生了数次战乱,百姓们能逃的都逃走了,如今劳动力严重不足,朝廷番五次劝课农桑,皆收效甚微。
也不知道王司徒这两年到底在忙些什么,吕昭有时会在心里默默嘀咕,您老倒是先把农业搞起来,让大家都吃饱饭,再专注其他方面的斗争啊!
但这事还真不能怪王司徒,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过春秋战国秦汉数代的开发,渭河上游区域的森林被成片成片地砍伐制成木材,建造宫殿,植被遭到严重破坏,水土大量流失,下游自然会跟着受害,再也不是曾经那块物产丰饶的农业宝地了。
丰壤buff倒是能令环境一点点恢复至最适合耕种的、生机勃勃的状态,但关中不是吕昭的地盘,王司徒也没像沛王那样抱了她的大腿,她暂时没法把关中加入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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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的时候,益州的战局又有了新变化。
经过高顺和徐庶两任负责人先后悉心的治理,再加上孙坚彻底扫清了境内落草为寇的天师道反叛余党,汉中百姓们的生活终于恢复了从前的安宁。
徐庶清点了一下粮仓中的物资,又收到不少荀彧从南阳调去支援的粮草,稍作计算,向吕布提出了出兵协助的请求。
赵韪坚壁清野、拒守城池不出的政策可以说相当有效,吕布试探地进攻过几次,发现很难快速打下一座城池,便干脆利索地放弃了。听了徐庶的提议,他觉得挺有道理,在与荀攸和贾诩商议后,决定将进攻的重点全面转移至巴郡。
孙坚留下程普、韩当和祖茂分别镇守上庸、西城和南郑,协助徐庶的工作,自己与黄盖领兵一万,沿米仓道南下,势如破竹攻取汉昌。
同时高顺那边也成功打下了阆中,目前正停在城中休整,等待进一步指示。
镇守巴郡的庞羲仗着人多势众,把甘宁的游击小队打得节节败退,逼得他沿着嘉陵江一路往阆中跑。
甘宁在前面跑,庞羲在后面悠哉游哉地跟,正当他快乐地算计究竟该在哪儿彻底消灭甘宁的时候,晴天一道雷劈下来,他前后脚收到了阆中和汉昌失守的坏消息,惊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勉强缓过劲儿来的庞羲陷入了艰难的抉择:如果他赶去阆中,就顾不上孙坚,如果他赶去汉昌,就顾不上高顺,如果他选择坚守江州,等高顺和孙坚汇合后再来打他,那俩人可能确实攻不下墙高城坚的江州城,但他们一路打下来,已经快把巴郡整个吞掉了啊!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高顺对吕昭汇报道。
吕昭拉了个梦境会议室,方便大家进行情报交流。
其他人已经参与过很多回了,对仙宫华丽的装潢见怪不怪,只有甘宁是第一次被拉进这里,对什么都感到好奇,要不是周围坐着一圈大佬,且正事要紧,他肯定会先溜出去玩一玩。
听完孙坚和高顺讲述的经过后,吕昭陷入沉思中。
她在想庞羲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是负隅顽抗,在以上种应对方式中选择一种,还是明白大势已去,直接投降?
如果投降,他会降谁?
我爹……或者刘表?
最后一个可能性对吕昭来说是最糟糕的。庞羲想投奔刘表,只有一条路可走,即沿长江而下,直达江陵。益州巴郡与荆州南郡的交界点是鱼复县,此处有一座名为夔门的雄关,如果庞羲退至此处固守,随后刘表赶在他们之前引兵而来,占据夔门,就等于拿捏住了益州的喉咙。
“他最好愿意降。”吕昭平静地说。
“请主公和君侯放心,”孙坚正色道,“在下一定不会将他放出江州。”
同步完最新战况,徐庶说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朝廷遣刘璋为使,前来劝降刘瑁。刘璋目前人在汉中,想请徐庶送他去成都。
“确实很奇怪。”吕昭微微皱眉。
朝廷这个时候把人派来,有那么一点点分功劳,或者故意激化吕布和益州本地势力矛盾,拖延战争时间的意思。
比起强横的吕布,益州的豪强们显然更喜欢扶持类似刘瑁的软弱傀儡上位,这样他们才能最大程度地攫取利益。
眼下刘瑁病歪歪的,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大家本来还在发愁刘瑁死后他们该怎么办,实在不行降了算了,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了,朝廷又送来一个新鲜热乎的合格傀儡,他们还能再试着抵抗一下。
但是,为什么呢?
吕布攻打益州也算是朝廷的意思,朝廷之前明明一直都坐视不理,王司徒即使找事,也是往南阳使劲儿,没有插手过蜀地的战局。
事出反常必有因。
“长安最近情况如何?”贾诩忽然问。
吕昭:“一切正常。”
她前两天才用心网看望过诸葛亮和小皇帝,两人一直在认认真真地教小孩念书。
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也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会派人前去探查一番,”吕昭道,“有了消息再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