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是正月里的最后一个重大节日,过完上元,人们就该收拾收拾准备迎接新一年的生活与工作了,因此这天无论男女老少,士人庶民,大家纷纷穿上了最好最漂亮的衣服,携妻带子走上街头,放花灯看花灯。一些头脑灵活的商家见有利可图,抓紧机会推出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售卖,还举办了猜谜赢奖品的活动,全城的气氛热闹非凡。
魏夫人一大早就带着侍女们去寺庙上香了,之后也没回家,而是与闺蜜们汇合,直接在外面逛了起来。吕昭回府时,只见到了留守的仆人们,以及蹲在马厩里对白露霜和翻墨洗洗刷刷的张辽。
吕昭从门框后无声无息地探出个脑袋,目光在背对着她的张辽身上慢条斯理地转了一圈。
为了干活方便,张辽只穿了身普通的短褐,还把衣袖挽到手肘。他出了不少汗,汗水打湿单薄的布料,使其紧紧贴在后背上,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随着动作不断起伏,透出一股勃发的生命力。
看得差不多了,吕昭才笑眯眯地出声打了个招呼:“哟,文远,刷马呢?”
白露霜是系统送的神骏,虽然长了个最容易脏的颜色,但自带避尘特性,哪怕去泥坑里百六十度打滚儿,再站起来还是白白净净的小仙马一匹。意识到这点后,吕昭十分快乐,光明正大地偷起了懒,基本没怎么洗过它。
白露霜感到非常委屈,不会脏就不能洗澡了吗?我也想舒舒服服地做全身按摩啊!
但指望无良主人显然是不现实的,在开动了智慧的脑袋瓜后,它选择在张辽给翻墨洗澡时挤过来凑热闹,对张辽表达自己也想被刷刷的强烈愿望。
被大马头挤了个满怀的张辽哭笑不得。
刷一个也是刷,刷两个也是刷,而且这是吕昭的马,张辽当然不会拒绝。
白露霜:计划通!
听到吕昭的声音,张辽像装了电动弹簧似的,整个人瞬间弹了起来,惊得原本闭眼享受的白露霜踩着小碎步往后退,气呼呼直喷响鼻。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吕昭随手抓了粒小石子,精准地丢到白露霜的脑袋上,“人家给你洗澡呢,还不赶紧说谢谢!”
白露霜又迈着小碎步回到原位,伸长脖子用脑袋贴了贴张辽示好。
张辽摸了一把马头,手臂垂下时悄悄把挽起的袖子撸了回去。他捏着刷子,神情显得有些局促。“……您回来了。”
“总不能上元节还把二郎按在军营里,他忙了这么多天,也该歇歇了,我再不放人,恐怕荀公得找上门来。”吕昭笑道,“你先忙着,我去看看积攒的信件。”
张辽偷偷松了口气,躬身相送,“您慢走。”
吕昭走了没几秒,又倒退回来,特意叮嘱一句:“天还冷着呢,别冻得伤风了。”
张辽:“………晓得了。”
*
书房里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信件,据侍女所言,基本都是这两日送达的。
跟吕昭预测的情况差不多,从颍川、汝南两地往襄阳送信,如果路上没发生意外,一般需要花费十到二十天——中间的波动与交通工具的好坏和具体路程有关——信使大年初一出门,正月十五差不多就能到了。
吕昭按照姓名顺序将信件依次拆开。
第一封信是貂蝉寄来的。姐姐经过专业训练,就是不一样,字迹好看得赏心悦目,吕昭欣赏了一会儿,才将注意力挪到内容上。
家人之间不必有太多的寒暄,貂蝉省略了问候的步骤,直接切入正题,询问吕昭除夕之夜的梦境是否是她所为,并且很担心吕昭这样做会不会有损寿数。
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诚挚的关心,吕昭忍不住笑了起来,提笔给貂蝉回信,告诉她不必担忧,这点小小的手段于她而言毫无损伤。
第二封信是蔡琰寄来的,除了开头多出一段问候外,其余的内容与貂蝉的信大同小异。吕昭谢过蔡琰的关心,跟她提了一笔新的工作安排,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第封信是陈群寄来的,整体风格与前两封相比矜持了许多。前面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地铺垫了一大堆内容,字体也非常秀美,自成一派,充分展现出执笔人扎实的基本功,等到结尾时才小心翼翼地带出正题,问了跟貂蝉、蔡琰一样的问题,只是措辞十分委婉——交给吕布看,他大概会以为这是篇恭祝新春快乐的贺文。
吕昭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留下丝毫隐晦暧昧的余地。除了答复陈群的疑问外,她还跟陈群谈起了梦中教书的相关事宜。
教育是大事,仅靠十二岁的诸葛亮操持显然是不够的,吕昭并非怀疑他的能力,只是担心压在他肩膀上的担子过于沉重,会把他压垮。
而且现阶段诸葛亮的主要任务是好好读书,他还有很多知识需要学习,就像小苗苗只有汲取到足够的养分才能长成庇佑万物的参天大树一样,诸葛亮得把该学的都学会了,夯实理论基础,才能进入实践阶段,在实践中不断地锻炼成长。
第四封信是孙策寄来的,画风从此开始跑偏。
早在解救吴夫人时,孙策就得知了吕昭的神通,因此对除夕的梦境并无困惑。他先感谢了吕昭让他与家人团圆,过了个毫无遗憾的新年,然后谈起了周瑜,不吝各种溢美之词,将周瑜好一通夸奖,无比真诚地向她举荐了周瑜。
吕昭哭笑不得,告诉孙策放心,她一定不会令人才埋没的。
第五封信是王粲寄来的,这位小才子同样对吕昭的神通毫无疑问,因为他直接就相信了!激动得语无伦次,吕昭甚至能脑补出他写信时手舞足蹈的模样。
在写了好几大段对神迹的感慨与赞美后,王粲满怀期待地问吕昭他能不能再见识一下,除夕没玩够。
吕昭:“……”明天正好是双数日,既然你这么想玩,那就来帮亮亮带小孩吧!
王粲还在长安时担任过黄门侍郎的职位,属于天子近臣,肯定知道小皇帝长什么模样。但问题不大,明天提前跟小皇帝说一声,如果他不愿意暴露身份,就给他捏张新脸作为伪装,或者干脆把他们两个隔开。
办法总比困难多。
汉中那边没有信件送来,毕竟路途遥远,想必还得有一段时间。
吕昭回完所有的信件,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去找张辽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出门看花灯时,仆从来报,说荀爽到访。
“……慈明公?快快请进来!”吕昭惊了一下,赶忙吩咐。话刚出口她就改了主意,“不,我亲自去。”
吕昭健步如飞,仆从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她边走边飞快地思考荀爽来访的目的。
老爷子上回请我去府上是为了亲闺女,这回竟然亲自登门,不知道会是何等大事……难道他终于有了看不顺眼的人,想要做掉他了?
也可能是因为亮亮,亮亮前脚被荀府的管家领走,老爷子后脚就来了,像极了爷爷给孙子找场子。可我也没欺负小孩啊!
……没有……欺负……吧……
只是督促亮亮锻炼罢了!
做好心理建设的吕昭见到荀爽,听完老爷子的来意,直接懵了。
她前面脑补了一大堆,却怎么也没想到,荀爽来此的目的是一直不相信她是货真价实的仙女,前来求证。
“……我以为除夕之后您就知道了,”吕昭十分茫然,“那天您不还和陈公、蔡公、黄公一起在河边钓了一晚上的鱼吗?”
担心这四位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她还特意在河边放了许多悬浮的灯笼照明,后来满城飞灯的时候,那些照亮的灯依旧停留在远处,并没有跟着一起飞走。
至于荀爽事后为什么没来求证,吕昭觉得可能是因为老爷子这辈子没少经历大风大浪,气度沉稳,这点小事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不值得特意过问。
俩人都在襄阳,串门也就几步路,想问早就问了,哪里会拖这么多天?
“老夫以为是做梦啊!”荀爽一副无语的模样。他小声嘟哝了一句,“元方还抢我的鱼!”
吕昭:“……”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吕昭单手扶额,哭笑不得。
“那要不我给您证明一下?”她无奈道,“您想看什么?再来场烟火给上元节助助兴?还是千里之外取敌寇首级——”
“快些收了神通吧!你怎么老想着要干掉谁……”荀爽没好气儿地说。他拎起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教育道,“要沉稳一些,用成熟的方式解决矛盾!”
吕昭连连点头称是。
“老夫不善黄老之学,但世间万物运行的道理大抵是相通的。”荀爽叹了口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敢问君侯,您施展此术,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请您放心。”吕昭正色道,“梦境由千万生灵创造,本就存在于那里,我只是把它们连接起来罢了。”
荀爽静静地注视着吕昭,仔细评估她的神色变化,确认她没有说谎,这才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荀爽缓缓道,他的声音透着沉稳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老夫不知您有何神通,能做到哪种地步,但滥用力量并非好事,或损德行,或伤寿数,若非万不得已,还请您千万谨慎。”
“谨遵您的教诲。”吕昭认真承诺。
正月初一的晚上,等客人们都离去了,只剩下吕昭和魏夫人的时候,魏夫人曾经握着女儿的手,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时吕昭还以为她母亲想再在梦中见见父亲,毕竟夫妻俩都一年没见了,本来感情就好,再加上小别胜新婚,肯定恨不得夜夜都腻歪在一处。
她做好了宽慰母亲的准备,却没想到听见的是母亲对自己的珍视之语。她先是一愣,紧接着心潮澎湃,感觉全身都被暖暖地熨帖了。
还有今日貂蝉、蔡琰、陈群的来信,以及荀爽直白的关心。
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吕昭越想越美,美得心花怒放。
“……乐什么呢?”荀爽瞥了吕昭一眼,又拎起了他的拐棍,看上去有点想敲吕昭的头,但最后还是敲向了地面,发出沉闷且极具威胁的“砰砰”声,“来谈谈你办的那个学堂……亏你能想得出来这种方法!”
“是二郎敏而好学,我受他的启发。”吕昭笑眯眯地说,“您愿意来帮忙吗?那真是太好了!”
把荀爽哄进来,意味着蔡邕、陈纪和黄琬也加入了,而他们每个人手底下都有大把的学生,都可以参与,教师短缺的问题瞬间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