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这个成语用的不太合适,不过没人会轴到特意去提醒他。
除了张鲁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吕布对联姻这事有多抵触,董卓的直接死因不就是他瞒着吕布、擅自用吕昭去跟孙坚联姻,后来被吕布知道了吗?因为这事孙坚还跟着吃了挂落,有很长一段时间被高高挂在了吕布的黑名单上。
谋士们很理解吕布的心情……就算不理解也不会提出异议,这种无伤大雅的性格小缺点根本无所谓。
但是有一点,他们必须得劝劝——虽然主公您看哪个敢觊觎君侯的毛头小子都不顺眼,但婚该结还是得结啊!至少要有个孩子!否则打下来的基业传给谁呢?便宜不相干的人吗?
其实大家都觉得马腾的提议很不错,因为他提到了入赘。
吕昭这个情况是绝对不可以出嫁的,哪怕她自己乐意,其他人也会拼命阻拦——他们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乐意看到继承人嫁出去。
招赘就没问题了。吕昭是女性,完全掌握生育主动权,男人或许还得担忧一下老婆生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女性就完全没这个烦恼。
贾诩甚至觉得可以选个家族没那么显赫的、身强体壮的年轻帅小伙,等吕昭生完继承人,确定健康无误,直接手起刀落去父留子,彻底杜绝男方背后的势力野心膨胀,利用孩子掺和一脚争权夺利。
互相交换视线后,大家达成了共识。
而吕布还在碎碎念,他没有说官话,而是换了九原县的方言,其他人完全听不懂,但从他凶狠狰狞的眼神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听话。
“主公,”荀攸询问道,“您——”
他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吕布单手攥拳“嘭”地一砸桌面,怒道:“当然是拒绝!”
我就知道……荀攸感到颇为无奈,他温声道:“攸有一言,恳请主公静听。”
吕布对荀攸非常尊敬,即使知道荀攸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是他不爱听的,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习惯,劝谏之前往往会举出旁人的例子作为佐证,既能使言语委婉,又可以增加说法的可信度。但跟吕氏父女相处了这么久,荀攸早就摸透了他俩的性格,跟他们交流最好直入主题,没必要弯弯绕绕兜圈子——吕布是听不懂,吕昭是嫌啰嗦。
因此荀攸直接了当地问道:“关于君侯的婚事,您是否已有心仪的人选?”
吕布的眉宇间闪过一抹烦躁之色,他憋了一会儿,硬邦邦地回答:“……没有。”
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他继续说道:“只要她喜欢就好。”
所有人:“……”
最淡定的是高顺,作为跟随吕布最久的人之一,他以前可没少听军中流传的关于吕布的八卦,早就对顶头上司的家务事有了全面的了解,并且已经十分习惯了。
荀攸和贾诩默默把他们所认为的吕昭在吕布心里的重要等级又调高了一级。说实话,每当他俩以为已经是最高级别、到顶峰了,吕布总能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这才哪儿到哪儿。
张鲁则认真反思起来,他觉得以他的身份,留在这儿实在是太不合适了,继续听下去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两位谋士互相对视一眼
,贾诩轻轻摇了摇头,荀攸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荀攸本来就是想劝吕布别那么抗拒联姻,现在吕布表示只要闺女喜欢,当爹的都行、可以、没问题,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执意要继续解决这个问题,接下来他该去找吕昭谈。
可是这要怎么谈啊!
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关起门来跟主公参详一下自家女郎的婚事,还能解释成为了团队未来的发展考虑。
如果换成跟吕昭聊她的婚事……太唐突太冒犯了!
别说荀攸,即使是贾诩也开不了这个口。
这一刻,大家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应该多招揽几位合适的女性给吕昭当助手。
不仅能方便跟吕昭聊一些敏感的话题,还能有效避免她彻底被男性包围,从而减少某些卑鄙无耻的勾引行径。
色|诱可不只是女性能用。
贾诩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视角,平铺直叙地描述了整件事。
当然他没写那么详细,适当省略了一些内容。
“联姻啊,其实可以考虑一下。”郭嘉慢条斯理地说。
吕昭看信看到一半,郭嘉就抱着一大摞公文回来了。见他老老实实完成了任务,吕昭也没把他轰走,任由他绕着书房来回溜达。郭嘉摸摸这个动动那个,最后还是在吕昭旁边坐了下来,眨巴着眼睛,光明正大地探头瞄。
“为什么?”吕昭既没有害羞,也没有恼怒,平静得仿佛婚事与她毫不相干。她仔细把信叠好,继续去看下一封。
“既然是入赘,就无所谓对方的身份了。”郭嘉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吕昭,一杯自己捧着暖手,“出身高低都有好处,全看您如何取舍。”
出身高可以借势,但有己方势力被吞并的风险;出身低可以随意拿捏,但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助力。
“我不太想把婚姻跟利益绑定。”吕昭说。
“可这不就是婚姻的目的吗?”郭嘉摊开手,回答。
吕昭拆信的动作停住了,她偏过头注视着郭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两人对视了很久,最后是吕昭先妥协的,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拆信,同时轻声回答:“对我来说,不是。”
郭嘉也跟着叹气:“那可麻烦了。”
他们默契地终止了这个话题,继续看贾诩的信里有没有新情报。
……还真有,而且重要程度比联姻高得多。
就像汝南一样,开春以来,关中多日不见雨水,土地干旱,江河枯竭,本就荒芜的田地更加难以耕种,民间连续组织了好几轮祭祀仪式,半点效果都没有,拖到四月初,百姓们去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儿存粮都吃光了,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粮食的价格短时间内飙升了几十倍,一斛谷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万钱。
朝廷还是很负责任的,反应也非常快,小皇帝开仓赈灾,救济百姓,但还是有很多百姓吃不饱饿死了,长安城内甚至发生了人食人的事件。
小皇帝闻讯震怒,下令彻查,最终发现是负责赈灾的官员侵吞粮食中饱私囊。他黑着脸直接命人把官员拖去闹市口砍了以儆效尤,自此官员们勤勤恳恳办事,饥荒问题总算得到了一点缓解。
但新的问题随之诞生了——秦汉以来,关中的土地经过数轮大规模的开发,目前已经不太适合耕种了,再加上气候异常,导致朝廷的储备粮总量一直都不多。去年靠着抄董家好歹补充了一笔,本以为至少能撑个五年十年,如今救济完百姓后,余下的粮草又不够了。
王允向所有雄踞一方的诸侯寄送了征调粮草的公函,回应者寥寥无几。
公孙瓒跟袁绍撕得你死我活,俩人谁也不把只剩下空壳的朝廷放在眼里,反而转头向朝廷哭穷,气得王司徒在小皇帝面前破口大骂。倒是刘虞十分忠心,瞒着公孙瓒筹集了一批粮食,绕路悄悄送去长安。
袁术已经被赶跑了,正跟扬州土著斗智斗勇,试图霸占一块新地盘,连信都没收到。
西凉方面的操作跟公孙瓒和袁绍如出一辙,王司徒早有预料,情绪十分平稳。
陶谦也搜罗了一些粮食送去长安,数量虽然不多,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益州已经是“闭关锁国”的状态了,信干脆直接落在了吕布手里。吕布的选择是把信转交给吕昭,由她定夺。
怪不得有段时间没收到小皇帝的回信了,吕昭想,我还以为是苍鹰被哪位英雄猎下来了。
“这可麻烦了。”瞄完信的郭嘉第一时间发表看法。
“哪有那么多麻烦?”吕昭抽出一张宣纸铺平,又慢慢地磨墨,“待我给文若写封信询问一下——”
她话音未落,仆从通报,陈群来访。
陈群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忽听“噗通”一声闷响,木制的窗户上映出一团庞然大物的影子。
在陈群和郭嘉困惑的目光下,吕昭一手扶额,一手拉开窗户,放进来一只晕头转向的苍鹰。
“怎么撞窗户上了?”吕昭哭笑不得,用手指小心地揉了揉苍鹰的脑袋。
苍鹰奓着翅膀,发出与长相截然相反的绵软叫声,听上去非常委屈。
“在天上飞也得看路啊!”吕昭一边解下苍鹰腿上的信囊,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下次再超速我就要吊销你的飞行执照了。”
苍鹰:“嘤嘤嘤。”
把苍鹰放到旁边的架子上休息,吕昭握着一张写满文字的纸走了回来,她对陈群笑道:“今天我这儿还真是热闹啊。”
郭嘉就不提了,他最近就像个绑定了吕昭的挂件,基本上吕昭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王粲来报道,带来了贾诩的若干信件;
失联多日的苍鹰总算送回了小皇帝的信;
已经离开的陈群再度折返。
吕昭发誓她真的只是随口感叹一下,没别的意思,或者说就是单纯的、字面上的意思,但陈群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吕昭看看郭嘉,郭嘉保持着乖巧的微笑。
吕昭看看陈群,又看了看
手里的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她没吭声,而是示意陈群坐下,自己先看信。
多日不见,小皇帝的字又精进了,整体结构比之前更加严谨缜密,看来是受了名师指点,吕昭怀疑这个人很可能是钟繇。
信的内容与往常相比似乎没什么不同,前面谈的都是生活中有趣的小事,以及对王司徒的吐槽——这已经形成了惯例。吕昭看得飞快,一眼就掠过去了,直接跳到结尾。
最后一段,小皇帝的笔锋陡然变得犹豫起来,字形没了之前的气势,吕昭从中读出了一股微妙的为难情绪。
小皇帝支支吾吾地说关中大旱,他开仓赈济百姓,朝廷的余粮因此迅速见底,问吕昭能不能借他一点。
吕昭盯着那段话看了很久,久到空气逐渐凝滞。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