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激怒一个人,诸位有什么建议吗?”吕昭诚恳地询问道。
其他人:“……”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要求。
只有跟吕昭讨论过的郭嘉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虽然袁术已经抵达了前线,但城外仍旧保持着风平浪静的状态,别说攻城了,甚至都没人来城下骂人叫阵,要不是斥候回报,说敌方军营的防守仍然十分严密,每日照常巡逻,炊烟也未曾减少,吕昭差点儿以为袁术摆了一出空城计,带着人悄悄撤退了。
战争一旦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烧钱,袁术就算再愚蠢,只要看看每天花费的账单,也不会白白浪费时间与金钱吧?即使他有充分的理由,比如在等孙坚就位,也不妨碍他进攻之前先吆喝几声提升士气,骂人又不需要什么成本。
左思右想,吕昭觉得要么是老袁家穷得只剩下钱了,袁术闲得慌;要么是袁术出了什么意外,不能亲自指挥,瀙水大营目前群龙无首,余下的人没有越俎代庖的魄力,不敢擅自做出任何决定,只能尽量维持之前的状态。
如果是后者,这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决战好时机,机会稍纵即逝,她不想错过。
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试探一下。
徐庶的思绪微微一转,心中大概有数了,“您是想……”
“我要跟袁公路决战。”吕昭的语气平静得宛如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他一直龟缩不出,我得想个法子逼他出来。”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投向了王粲。
所谓术业有专攻,王粲在军事上毫无建树,在内政上略知一二——最近很勤奋努力地学习了,进步显著——唯有在文学方面,别说南阳,放眼整个天下,他的水平也是遥遥领先的独一档。
面对众人的期许,王粲咳嗽一声,缓缓挺起胸膛,表情矜持中略带一点骄傲,“粲愿为君侯作檄文一篇,以壮我方士气。”
“如此甚好!那就拜托仲宣了。”吕昭对王粲亲切地笑了笑,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完全消退。
并非是她不信任王粲的水平,这位可是被后世盛赞为“建安七子之冠冕”的天才少年,岂会是浪得虚名之辈?他既主动请缨,定然已经成竹在胸,绝对能写出一篇言语辛辣极具讽刺意味的文赋。
吕昭只是觉得光有檄文还不够。在她的认知中,檄文属于文雅的那一挂,很多著名的檄文都写得文采飞扬,笔墨生香,但用在袁术这个纯种老流氓身上,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就好像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一样,失去了灵魂。
提到三国著名的骂战,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怒骂王司徒。
提到诸葛亮……咦?!
吕昭脑子里“biu”地亮起了一盏灯泡,感谢诸葛亮,她想到了一个可以借鉴的损招。
“去取一件我的衣服来,”吕昭唤来侍女,仔细吩咐道,“要没穿过的新衣,款式漂亮色彩鲜艳……越贵越好。”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吕昭用力磨了磨牙,感到一阵心痛。
侍女满头雾水地领命而去。
吕昭又唤来仆从,吩咐他去找一个专门装礼物的精美盒子来,没有就先做一个。
两样东西都集齐后,吕昭把折叠整齐的精美女装放进盒子里,盖上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把这个和檄文一起送给袁公路吧,”她看向王粲,微笑道,“告诉袁公路,他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大家看看吕昭,再看看盒子,顿悟了。
张辽和郭嘉当时就绷不住了,笑得锤桌。
孙策嘴角一抽,再次
望向吕昭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貂蝉认真思索是否需要再添两件首饰。
徐庶的眼神迷茫片刻,紧接着大彻大悟,脸上浮现出无比佩服的神色。
狠还是您狠啊!怎么想出这种损招的!
吕昭:我哪能这么有才呢?只是拾取了亮亮的牙慧罢了。
王粲刚咽下一口茶水润润嗓子,闻言差点儿没被呛死。他用袖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颊涨得通红。
“您……我……真的要……”王粲语无伦次。
纯良的好孩子看起来被惊得不轻。
吕昭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的。”
袁术只要不是个泥人捏的,收到女装再看了檄文,肯定会被气得暴跳如雷。
吕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最好能当场失去理智,领着军队狂奔出营,跑来找她决战。
王粲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好、好吧,我明白了!”
领导发话了,他一个卑微乙方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啊!
反正我在家里骂人,袁公路再生气,也接触不到我。
王粲在心中安慰自己。可他刚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心脏又紧张地悬了起来。
袁公路虽然接触不到我,但他能在战场上接触到我方士兵啊!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势必会死命地朝着他们发泄怨气与怒火。
“彼军人多势众,”王粲迟疑道,“袁公路一旦被激怒,会不会……”
“仲宣不必担忧,兵再多,没有良将统率,也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郭嘉慢条斯理地说,“从这些天的情况看,袁公路用兵全然不得要领,完全不是女郎的对手。”
身为主帅,袁术本应身先士卒,早点抵达前线坐镇中军,指挥调度,提升士气,却因过度追求舒适而拖慢了整体的行军速度;
袁术在战场上还不忘搞政治斗争,派了孙贲领兵,却又故意限制他的权利,最后干脆临阵换将,以致军心动摇,引起孙坚部曲的强烈不满;
袁术不够谨慎,派遣的负责押送粮草的将领懦弱无能,运粮队战斗力过于疲软,导致粮道被断,粮草被焚毁;
……
错误多得实在是数不清楚了,鬼知道袁术到底是怎么平安活到现在的。
“我军的装备刚刚更新换代了,”吕昭适时接过话,“正好试试看。”
张辽先是愣了愣,紧接着眼中闪过一抹喜悦,他猛地挺直身体,手肘撑着桌案,上半身微微前倾,激动道:“您说的可是……”
“马镫和重型盔甲,”吕昭点点头,“奉孝前两天运来的,今天才清点完毕。”
骑兵是所有兵种中最烧钱的,放眼整个天下,能养得起骑兵的,也就吕布、公孙瓒和袁绍。
其中吕布和公孙瓒占了一些边陲之地的便利——骑兵对抗鲜卑、乌桓等入侵的外族更有优势。袁绍则是纯粹的家大业大,为了跟公孙瓒对抗,最近才刚刚组建起一支骑兵,正在磨合中。
为了进一步提升并州军的战斗力,吕昭不仅搞出了马镫、马蹄铁,改良了高桥马鞍,还决定抽调精锐,组建一支全副武装,专门负责平原冲锋,击垮敌阵的重骑兵。
所谓重骑兵,就是连人带马都穿着精良的盔甲,持有盾牌和长柄武器,牺牲敏捷度换取高攻击和高防御的特殊兵种。
骑兵已经贵得令人感觉肉疼了,重骑兵只会更上一层楼。
吕昭手里有份南阳矿脉图,去岁吕布按图索骥,花费不少的时间,一共找到了大大小小十几处全新的矿藏,经过仔细斟酌,最终选择了其中的五座集中开采。
解决了原材料的问题后,兵器造价比以前低了许多,但成本摆在那儿,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
所幸除了矿脉图,吕昭还有万能的荀彧。
按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在荀彧通过考核后,吕昭基本将内政放手交给了他,并不怎么干涉他的行动,只提要求。再加上她最近忙着对付袁术,寻到一点空隙,优先考虑的也是粮食和棉花等民生问题,她还真不知道荀彧到底是怎么一口气变出了三百套制作精良的重型盔甲的。
管他呢,反正有的用就行了!回头再给文若多加几根鸡腿。
这下王粲总算能安心了。不仅安心,他还受到了鼓舞,心情激动,文思泉涌,当即扯过纸,埋头刷刷刷地写了起来,下笔如有神。
“请给我一柱香的时间。”王粲说。
握住笔的少年面容平静,目光专注,一扫平日的活泼跳脱,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渊渟岳峙的不凡气度。
所有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生怕打扰到这个状态的王粲。
吕昭没说话,尊重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说一炷香就一炷香,光点熄灭的瞬间,王粲长舒一口气,“啪”地撂下笔,不太讲究地用袖子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水。
吕昭小心地捧起纸,认真阅读。
整篇文章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丝毫涂改的部分,行文流畅,语言精练,文采飞扬,吕昭特别要求的那句话也写上去了,完美融入其中,足见王粲属文功力之深,令人叹为观止。
再挑剔的甲方都不能从这份檄文中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错误。
吕昭满意地笑了,甚至有些舍不得送去给袁术,因为她知道这张纸的下场肯定是被袁术撕个稀烂。
“可否麻烦你再誊一份儿?”吕昭的语气十分诚恳,“我想收藏。”
王粲嘴角一抽,哭笑不得,“多谢君侯厚爱。”
誊写的时候,吕昭夸王粲的书法好,王粲这次变得很谦虚,“君侯谬赞了。比起钟侍郎,我还差得很远。”
钟侍郎指的是钟繇,汉末著名书法家,楷书鼻祖,与书圣王羲之并称“钟王”。
吕昭拍了拍王粲的肩膀,鼓励道:“术业有专攻,你文章写得比他好。”
吕昭的计划推行得非常顺利,檄文和女装送去瀙水大营后,制造出了完美的大范围aoe效果——主公被辱,袁军上上下下群情激愤,各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对吕昭啖肉饮血,挫骨扬灰,纷纷嚷嚷着要出战,要报仇。
唯一的问题是,吕昭本来的目标,袁术,对此一无所知。
袁术之前就被吕昭干掉桥蕤、张辽和貂蝉截断粮草又俘虏黄猗的战报硬生生气晕过去了,醒来后大病一场,整天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得多,为了不让他再受刺激病情加重,长史杨宏把一切不利的消息都暂且瞒了下来,没敢说实话。
要是袁术知道吕昭送来了檄文和女装,肯定会被再气晕过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