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昭给吕布写了封信。
信里先随意唠唠家常,讲了点进入襄阳后的所见所闻,汇报一下抗疫工作的进展,诉说一下对父亲深切的思念。
尽管俩人只分别了两天。
等聊得差不多了,吕昭笔锋一转,拜托吕布在没事的时候多领人去四周转转,打打游荡的匪徒,确保百姓能安安稳稳地耕种生产,已经种下的粮食不会被糟蹋。
她特别强调,明年能不能打得起仗,全取决于今年百姓们种的粮食能收获多少。
有了这句话,吕布一定会将此事重视起来。
吕昭还随信附送了一幅《神州矿脉图·南阳郡部分》,图上比较详细地记载了南阳范围内各种矿类的分布。
她叮嘱吕布,剿匪的时候可以顺便依照地图,去实地勘察一番,如果能找到无主且便于开发的铁矿点,就标记然后占下来。
打仗需要武器,农耕需要农具,做饭需要锅……而这些不可或缺的工具都由铁锻造而成。如果他们能围绕丰富的矿产,建立起一条成熟的铸造产业链,不仅能一定程度上解决部分流民的就业问题,从此之后也不用再为如何购买武器和农具而发愁了。
荀攸只看了一眼便瞳孔地震,他捧着这幅绘制在丝帛上的详细地图,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君侯从何处得来此图?”
当然是单抽出奇迹了,吕昭想。
跟诸葛玄下棋的时候,她随手把系统修bug补偿的一次抽卡机会用掉了,然后就出了这么个既怨种又宝贝的玩意儿。
从名字来看,《神州矿脉图》显然有整整一套,或许是因为她抽卡的地点位于南阳郡,就出了南阳部分的地图。
这理由勉强能说服吕昭,但她还是很不爽——什么垃圾抽卡游戏的骗氪设定啊!
东汉末年,天下被划分为十三个州,每个州有若干郡与属国,加在一起至少一百个。在一次不歪的情况下也得抽一百次卡才能集齐图鉴。
一百次!我去哪儿偷一百次抽卡机会!你给我开放氪金渠道也行啊!
我是不是还该谢谢这好歹是按郡划分,而不是按县划分的?
而且不歪是不可能的,别忘了卡池里被塞了一堆诸如墨镜之类乱七八糟的、谁也不知道它到底能干什么的东西。
默默腹诽几句后,吕昭把飘远的注意力拽回来,发现荀攸还在专注地凝望着自己,眼里流转着难以解读的情绪。
我总不能对公达这样解释,什么抽卡什么骗氪,根本说不清楚。
思忖片刻,吕昭正色道:“昨夜我梦到满天繁星入怀,醒来之后,便在枕边发现了它。”
荀攸:“……”
吕昭眨眨眼睛,神色无辜,“公达?”
荀攸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说起另外的话题:“您打算如何送出这封信呢?”
还能怎么送?就找个信使送呗。吕昭茫然地想,就从城内到城外的事,要不了几步路。
见吕昭神色迷茫,荀攸便知道她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点明:“此物异常珍贵,价值连城,若不慎泄露,于我们而言乃是天大的损失。为安全起见,您还是派遣可靠又能力出众的人去吧。”
可靠又能力出众的人,吕昭身边还真有一个。
她拿着信,在隔壁院子里找到了正给孩子们念书的貂蝉。
她是跟荀攸一块来的。
地上铺着草席和软垫,貂蝉跪坐在最中间,身边围满了小孩,好像被星星拱卫的月亮。
温暖的阳光穿过枝桠,被绞成破碎的光点,落在她的发梢、耳畔和指尖。微风骤起,树叶浮动,光影明灭。
这一幕透着股乱世中难得的宁静祥和之意,吕昭没立即进去,她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欣赏了一会儿,直到貂蝉念完一篇,合拢竹简,抬起头。
口罩几乎把貂蝉的脸全部挡住,只露出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在看到吕昭后,那双眼如春桃盛开,绽放出明显的笑意,“女郎。”
孩子们随着她的视线纷纷转头,认出吕昭后,眼睛不约而同地一亮。他们像一群活泼的小鸟,叽叽喳喳叫起来——
“姐姐来啦!”
“我有好好喝药!我已经不咳嗽啦!”
“您之前说喝完药有甜水,我们都喝完啦!”
“甜水甜水!”
“……”
昨天还萎靡不振的小孩子们,今天已经有力气下地蹦哒了。
不只是喝了药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们吃饱了饭。
饿着肚子,连最基本的生命维持都成问题,又如何能抵抗病症的侵袭呢?
“好好好,给你们喝甜水。”吕昭取下挂在腰间的一只外表光泽莹润的小匏瓜,拧开堵口的木塞,往支在土灶上的陶釜内倒可乐。
在这个时代端一只精巧的彩色铁皮罐实在是太显眼了,吕昭干脆在系统里调整了一下可乐罐的外表,将其改成了葫芦的造型,平时揣着也方便。
饱含期待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吕昭手中。
看着从匏瓜中倒出的深褐色液体,孩子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开始犯嘀咕。
这真的甜水而不是另外的汤药吗?看颜色就觉得好苦啊!
很快他们就忘记这个疑惑了,因为色泽古怪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匏瓜中流淌而出,始终未曾流尽,被倒出来的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匏瓜目测的容积。
议论声越来越响,胆子最大的阿牛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在施展仙术吗?”
“哎呀,让你发现了,怎么办呢?”吕昭用哄小孩子的语气笑眯眯地说。
孩子们齐声回答:“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会保密!”
看可乐装得差不多了,吕昭收起匏瓜,去临时搭建的小厨房里取了块生姜,洗净切丝,均匀地洒进釜中。
然后她点燃土灶,开始煮姜丝可乐。
热气腾腾的姜丝可乐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好评。
他们头一次尝到甜蜜的滋味,小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与快乐。
不只是甜味,还有吃饱饭后浑身放松的惬意,还有能遮风挡雨的安睡之所。
吕昭将原本只存在于他们梦中的虚无缥缈的想象带入了现实。
扎着两把小辫子的小罗双手紧紧捧着温热的陶碗,犹豫半晌,怯生生地问:“姐姐,你什么时候走呀?”
孩子们忽然安静了,视线齐刷刷落在吕昭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渴求和期待。
“如果没有意外,今年应该不走了。”吕昭笑了笑,挨个摸摸孩子们的脑袋,“好好喝药,明天还有。”
把孩子们哄去一边玩,吕昭从袖中取出信件交给貂蝉,说明情况,拜托她一定要亲自送到吕布手里。
貂蝉的速度很快,她晌午出城,晚饭前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古怪的消息。
吕昭正给小皇帝回信。她之前驯服了一只路过的苍鹰帮忙送信,苍鹰在长安和襄阳之间往返一次,平均下来需要五天左右,俩人的通讯效率瞬间高了起来,速度远超驿差。
“破虏将军撤兵了?”吕昭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
荀攸则淡定地看书,似乎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文远将军说,我与公达先生离开后没多久,他就来向主公辞行了。”貂蝉眉头微皱,神情困惑不解,“但是……”
因为短暂的停顿,最新写下的字迹颜色变深了一点点。其实并不明显,但吕昭端详片刻,感觉无法接受,只得把纸抽走,重新书写。
“但是?”她顺着貂蝉的话问了一句。
貂蝉:“破虏将军把孙伯符留下了。”
吕昭:“……”
看着纸上新晕开的一小团墨迹,她心想这信是没法写了。
貂蝉迟疑地问:“破虏将军此举何意?”
她觉得袁术前脚送来文书表达了想与吕布联姻的意图,孙坚后脚撤兵却留下了儿子,这之间定然存在某些微妙的联系。
吕昭也觉得,但她的猜测与貂蝉的忧虑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着。
她想起了一则关于孙坚的传言。
据说孙坚攻入雒阳后,见附近的甄官井上有五彩云气浮动,便命人下到井里,打捞出了传国玉玺。
正史上对此事记载扑朔迷离,吕昭并不关心孙坚到底是如何得到的玉玺,她假设孙坚手里真有这玩意儿,那他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危在旦夕了。
孙坚匆忙引兵回豫州,却留下孙策托给吕布照料,很可能是他已经觉察到了此行凶多吉少,只是妻小都在袁术的势力范围内,他不得不回去。不带孙策,则是最后的保险,万一真出事了,好歹还有个儿子能帮忙报仇。
“……女郎,女郎?”
貂蝉的声音唤回了吕昭的思绪,令她意识到自己举着笔发了一会儿呆。
荀攸终于不看书了,他关切地询问:“君侯可觉得有不妥之处?”
“不妥,大大的不妥。”吕昭撂下笔,将泅满墨迹的纸揉成一团,叹道,“破虏将军此去危矣。”
荀攸:“此话何解?”
“我不确定,他手里可能有个要命的东西,”吕昭斟酌自语,“我该不该直接问呢……”
第二天吕昭亲自回了一趟军营,但她没找到孙策,孙策跟吕布去剿匪了。
“主公说看他心情不好,带他一起出门转转。”面对突然造访的吕昭,留守的张辽毫无准备,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
“我不太相信天意,可这真的太巧了。”吕昭感到一阵头痛。
她头一次如此希望自己生活在现代社会,这样就可以掏出手机在微信上轰炸孙策的聊天框了。
“需要我去追吗?”张辽打算起身。
吕昭按住了张辽的肩膀,“我还得尽快回襄阳,不能久留。这样吧,等他回来了,你帮我给他带句话。”
她思索片刻,只留下了简单的四个字:“物归原主。”
孙坚从一开始就不该藏匿玉玺,或者藏就藏了,藏严实点别让人知道。
他根基不稳,全然依附于袁术,这种情况下被野心勃勃一直妄想称帝的主公得知了私藏玉玺的秘密,能有什么好下场?
将玉玺归还汉廷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妻小被袁术拿捏住的那一刻,孙坚便已经失去了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此事对吕昭而言是个插曲,她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精力继续专注对抗瘟疫。
清查每户人家,将患者与健康人隔离,每天复查,督促喝药,保障饮食健康,掐灭疫病传播源头……
她已经安排了这么多,只差最后一步。
为了这件事,她之前曾亲自挨家挨户走访,跟每一位失去亲人的百姓都讲过话,然后耐心地等待了三天,终于等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清香,医师们在院子里忙碌穿梭,将熬好的汤药盛入碗里,再由并州军依次分发给患者。
巡逻的都伯找到吕昭,“君侯,今天有个怪事……”
吕昭把冒着热气儿的姜丝可乐递给小孩们,打发他们去隔壁院里玩,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问:“什么怪事?”
“兄弟们发药的时候,被好多百姓拉着不撒手,”他挠挠头,眼神困惑不解,“他们非要求咱们帮忙焚烧死去亲人的尸体,说烧了就能助亲人彻底摆脱鼠疫的痛苦,早入轮回。”
吕昭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敛住了她的目光。她轻声说道:“既然是百姓的请求,那便这样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