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士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少年。
少年抬起头来,微微歪头,嘴角带血,加上脸上那痛苦的表情,看着有些凄惨。
“她杀了人,别人就能杀她,那我去帮她报仇呢?既然别人能杀她为什么我不能杀别人?”
年轻道士皱眉,“你是对围杀她的结局不服?还是什么?”
韦夏至大笑道:“服,为什么不服,她练了魔功,还杀了这么多人,你们杀她很合理,不然这个南岭仙朝怎么能这么安稳呢?做错了事就会有惩罚,这个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服?”
少年抬起手,指着这个年轻道士,问道:“别人能杀她,占尽大义大道,那我帮她报仇呢?她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是这么算吗?”
“不一样,她伤天害理,为祸人间…”
“怎么就不一样?!”
少年大吼,“她救我性命,我回报她的救命之恩,这不是很合理吗?!”
年轻道人眉头皱起,“既然你想帮她报仇,那就做好被杀的准备,我不会因为这已经结束的事情再死去一名弟子,就算你真能帮她报仇,我也会亲自出手杀了你。”
白衣少年抹了抹嘴角,嗤笑一声,“口口声声说为了大义,你就确信自己没有杀错过人?”
年轻道士有些无奈的摇头,开口道:“贫道姓陈,名怀义,当道士很多年了,只是名字有些像儒生。”
夏流风惊恐道:“你!你是…你是紫气宗陈天师?!”
夏流风附在面皮上,重新变成布衣男子模样,深深作揖道:“流风小鬼见过陈宗主。”
年轻道士笑着点头,“原来是百鬼…无需多礼。”
韦夏至愣了愣,竟是紫气宗宗主,那种不用挥手就能杀死自己的存在?
他呼出一口气后,胸中那口怒气再次上来,这次不是莫名而来。
少年质问道:“既然你是紫气宗宗主,那想来神通广大,知晓前因后果不过弹手之间吧?那你为何不知那些夜卫整天在跑来跑去并不只是为了那谱牒身份,那你为何不知他们的努力可能换不来想要的东西?”
“你是指武者不能入道门吗?”
少年咬牙,一支夜卫队,死的只剩一个武者不是什么怪事。
年轻道士摇头道:“其实这是我们默许的,没有为什么,也没有看不起武者,只是武者终究不可能得道,不过是浪费生命罢了。”
韦夏至稍稍压下那口气,再问:“那你可知她那副高高在上看不起夜卫,看不起夜行者的嘴脸?我以前便是一名夜卫,是见识过了。”
“道心是差了些,这点年岁便在道法上小有成就,是有些浮躁。”
韦夏至轻笑一声,“那她要杀我,我就站着?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陈怀义掐指一算,说道:“那她为什么会杀你?总是有些理由的,不能把全部过错推在她身上…”
“那她练了五藏魔就没有理由了吗?!”少年脖子上丝丝血管暴起,低声咆哮着。
韦夏至后知后觉,那句“可是我已经练了啊”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少年忽然笑了笑,“理由理由,不过是想平摊罪责罢了。”
这位紫气宗宗主,人称小天师的“老道长”沉默许久才开口:“你之前便说了,那我帮她报仇也是在我宗主的义务之内。”
白衣少年脸色狰狞,哈哈大笑。
“陈怀义?胸有大义吗?她几百岁了,你说年纪小?有些浮躁,她要杀我就得站着被杀?”
他还未够十七岁啊,说是一个孩子都不为过。
“百般推脱,不过是想把我的罪责放大些,把她的罪责放小些,好让你问心无愧地杀我。”
“这就是你的义吗?!”
“你扪心自问,这算不算是那所谓的实力为尊?”
少年一手握拳,锤了锤自己胸膛,“只要我拳头大,我便是大义?”
他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这样指着那个道士大笑着。
夏流风没汗都要挤出点汗来了,你韦夏至想死可以,但不要害了自己啊!
这他娘的可是杀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狠人,你以为这小天师是别人白叫的?这是杀鬼修杀魔修杀出来的!
夏流风其实很庆幸他能放过自己,也是由心地敬佩陈怀义的心胸,就凭少年这一行为,随便换个境界高点,傲气再高点的修士,都会毫不留手地抹灭他魂魄。
陈怀义有些无奈的摇头,“随你怎么说,留着你就是相当于留着一个祸端,先不说你对道宗的怨恨,就说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太密切,又杀了我一个紫气宗弟子,就要想着这一劫的到来。”
他上万年的道心,岂是少年这三言两语能够动摇的?
少年嗤笑一声后,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如同一条没了志向的老狗,只会嘲讽。
“这一路走来,几乎都是一些远超于我的强者,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莫名地惹上祸端,总是这样没什么道理,总是这样…”
年轻道士一掌递出,风轻云淡。
韦夏至体内血气却是剧烈翻滚,近乎爆体而出。
陈怀义开口:“就如你说的,被杀可以帮人报仇,今天我念你是被动杀她,是姚思乐做错在先,便留你一命,不过为了防止你再次杀我道宗弟子,需断去你经脉,以防后患…”
少年闷哼一声,尽管痛苦,脸色却很平静,“我没有怨恨道宗,需要维持这个仙朝的安稳,或许就该这样…我没有半点怨言。”
陈怀义点了点头,又说道:“我没取你性命不代表就没人来取你性命,姚思乐也是有师长的,为弟子报仇,与你报救命之恩一般,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吗?”他嘀咕一句后,笑了笑,抬手抱拳,“那我还要谢谢陈天师了。”
韦夏至那点修为彻底消散,好不容易混来的聚气境还来不及寻求突破的契机,便这样被人夺取。
修行的第一步便是引气,之后是开脉,搭建体内经脉,以便真灵流通。
这灵脉断了,也相当于断了他的命,一个没了修为的炼气士,炼气天赋再高又如何?不过数十载寿元,翻不起什么大浪。
夏流风看着前面的一人一马,松了一口气,那小天师没要他命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恭送小天师。”
他朝天空作了一揖后,朝着韦夏至走去,“还好吗?”
韦夏至对他算不错了,虽是互相利用,但是他夏流风还没拿出什么好处,还收了韦夏至不少恩惠。
没有韦夏至,就算那附身那个无头魔修能离去也活不了太久,魂魄太虚弱了,阳光便能灭杀他这个鬼修。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爬上马背,一路沉默的走了百里后,已经入夜。
他终于开口道:“夏流风,如果,我是说如果,真能找回她的魂魄,你能救活她吗?”
夏流风不想骗他,摇头道:“不能。”
怕他不信,他解释道:“我是魂魄特殊,不然只剩这丝残魄,没人能活,能活也是白痴了,或许是一个新的他。”
少年笑了。
“那就好,那她就还没走。”
她既然这么在意我,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去?
少年摸出那张画卷,他看不见,上面一个个画着的白衣少年有了生命,如走马观花般,一张一张地远去,一幅一幅地消失。
夏流风却看的很清楚,是一个少年以琴声进入一个仙门修行的过程,以及…
在女子闺阁里面的瞎子少年。
故事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