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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借一步说话

    秋风不盛,这几日也渐渐凉快了下来。

    可诚意伯这看一眼、又借一步的姿态,让徐简不由地后脖颈又起了层汗。

    林云嫣正在思考王娘子的身份,突然听父亲请徐简单独说话,不由也抬起了眼帘。

    有什么话是她听不得的?

    莫非是父亲要从王娘子背后的干爹、谈论她这个外室与朱骋之间到底是如何一个影响关系?

    涉及男女关系,父亲不愿她听,倒也不稀奇。

    那就先不听吧……

    与金砖、甚至李汨有关的内情,回头问徐简就是了。

    林玙也不想让林云嫣多心,另与她补了一句:“你坐着吃茶,想吃糖葫芦就与嬷嬷说,我与国公爷说些朝堂事情。”

    活脱脱的,父亲稳住小孩儿的模样。

    徐简却是突然想到了祖父。

    许多年前,在他还是个四五岁小童时,祖父牵着他出门去,路上遇着同僚要说事,也是这么安稳住他的。

    很熟悉的感觉,也很让人怀念。

    这么一想,“借一步说话”的忐忑感倒是淡了许多。

    徐简起身,与诚意伯比了个请。

    赶在林玙之前,林云嫣倏地站起了身:“我去前头铺子里找些有趣玩意儿,父亲与国公爷在此处说话吧。”

    说完,她快步往前,撩了帘子进了铺子。

    眼前,是高高的台阶。

    林云嫣抿了抿唇。

    她还能不知道徐简?

    能进徐简书房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完。

    即便是她的父亲,以往来辅国公府探望,也没有进去过。

    虽然这里的书房比不得府里,但徐简的臭毛病估计改不了。

    后院那几间屋子,还有掌柜的与何家嬷嬷的住处,余下的柴房、厨房,他们能往哪儿说话去?

    最后十之八九得去楼上雅间议事。

    既如此,不如她赶紧腾地方。

    这几天夜里雨多,还是别折腾徐简那伤腿了。

    院子里,徐简看了眼晃晃悠悠停落下来的帘子,再次落座。

    有些状况,需得从善如流。

    毕竟,他也不想见面再被林云嫣话里有话问候一句“身体安康”。

    不知内里状况的林玙自不可能明白,但能单独与徐简说几句,地方并不是关键。

    “先帝四子李汨,”林玙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当着云嫣的面说,国公爷海涵。”

    如此一说,徐简思路快,大体猜到缘由了:“因为定国寺?”

    定国寺三个字,让林玙本就严肃的神色越发深沉,连嗓音都紧了几分:“辅国公了解旧事?”

    “彼时不过稚子,”徐简道,“前几年祖父说起圣上登基前的事,略聊了几句,只得些皮毛。”

    林玙微微颔首,讲述当年旧事。

    一切的起因,便在太兴二十七年的初秋。

    此前三年,天灾不断,西南地动、中原蝗灾、两湖溃坝、北方大雪,如此夹攻之下,辛劳的太兴帝病倒了。

    三公辅佐嫡出的皇长子李沧监朝。

    李沧的能力、出身,原该是众心所向,却不想,白日打理朝政,夜里御前侍疾,他也突然病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眼瞅着比太兴帝的病情都厉害,使得有野心的弟弟们都跃跃起来。

    朝中提出进香祈福,这是功业、也是机会。

    去了、求了、应验了,御前首功,哪怕没求好,总归还能以孝心为重、占个苦劳,可定国寺不在京城里、皇城中,哪怕就在京畿,也不是金銮殿前,万一有个状况,先机尽失。

    于是,几位皇子都是想去、又不想去,更怕别人去。

    最后,皇六子李沂毛遂自荐。

    “便是今上,今上当时无心大位,他去祈福,总好过其他兄弟,如此才达成个平衡。”林玙叹息着摇了摇头。

    李沂往定国寺,皇子妃夏氏,独子李邵同行。

    夏氏另点女眷为女官陪同,其中便有林云嫣的母亲沈蕴。

    入寺祈福半月,有一夜李沂与夏氏起了几句口头争执,李沂离开住所往大殿自顾自散气,夏氏招了沈蕴说话,排解心中闷闷。

    却不想,定国寺下的镇子里遭了山贼,仓皇逃出来的一位镇民来寺中搬救兵。

    李沂就在前殿,听闻此事,哪有不管的道理?

    他点了护卫、亲自带兵,与僧兵一块下山救援。

    镇中百姓死伤过半,救兵把山贼杀了个干净,匆忙救护伤者,而山上寺中突起大火……

    沈蕴救出了李邵,再想救夏氏时,双双都没有逃出来。

    “圣上很后悔,他好几次与我说过,那日若不是与皇后争执,他想率兵下山、定会被皇后阻止,如果只有护卫下山,而他留在房里,起火之时,他能把皇后与太子带出来,而不是……”

    当然,这在林玙看来,就是以结局而反推过程的执拗了。

    李沂若在里头,也许如他所说能多救出几人,但也许他也会折在里头。

    火情太急又太快,僧兵下山后,寺中留守的都是老弱僧人,他们再是尽力而为,也终究力所不及能。

    那几年百姓艰难,确有上山下海为贼寇的,但京畿一带总归还算太平,偏就有山贼袭镇。

    事发后,李沂对此当然有质疑,可他没有线索、证据,只能暂且作罢。

    直到半年后,太兴二十八年元月。

    一封不知来历的告密线索到了李沂手中。

    山贼是假的,他们原就是死士,屠镇子是为了震慑朝野、让全朝都展开清缴。

    清缴便是功绩,地方上为了抢功,没有山贼,以饥民充数。

    而这持续了半年的清缴之中,获利最多的看起来就是皇长子李沧一脉。

    李沂虽气愤,却没有上当。

    李沧本就占尽优势,只因身体欠佳,才被其他弟弟们扯后腿,他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情。

    因此,在皇三子为此向李沧发难时,李沂反而支持了李沧。

    恶毒诛心的罪名彻底压倒了李沧的身体,最终走在了父皇太兴帝之前。

    太兴帝悲痛之下,将挑事的三子幽禁于永济宫,抢功最盛的四子李汨贬为庶民、驱离出京,驾崩前,他听取了重臣与皇后沈氏的意见,将皇位传给了李沂。

    李沂登基改元永嘉,奉嫡母沈氏为皇太后,又追封夏氏为皇后,立年仅六岁的李邵为太子,日常起居都带在身边,另封林云嫣为郡主……

    “袭击镇子的假山贼到底是谁指派的,这事儿一直没有定论,有说是永济宫那位的,也有说是李汨的,”林玙平复了下心境,“定国寺走水是意外,并非有人蓄意。

    这段往事也没有忌讳到不能说的地方,只是我不愿叫云嫣听。

    她当年太小、没有跟随她母亲去定国寺,可兴许是母女连心,她幼年她惊梦……”

    林玙倏地顿住了。

    徐简一直沉默,认真听他说这些旧事,林玙打开了话匣子,便没有全收住,最后这几句只与云嫣有关、与李汨无关,他不该与辅国公说道。

    说多了、说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