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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拨雨撩云

    红黄色的月亮划过树梢,偏过屋檐,慢慢向遥远的西边垂落。

    二更天了,金娇娇毫无困意,每一个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深呼吸的时候难免会引来胸口大幅度的起伏,那种隔着衣料的亲密无间同样让她战栗,她害怕猛烈的心跳会透过单薄的皮肉和服饰而被半压在身侧的赵炳煜感知到。

    她脖子都快硬成一块僵硬的石头了,但她潜意识的想法却是:倘若赵炳煜一直不动,她亦然。

    “老婆故意瞒着岳父大人,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耳廓边撒下一片温温热热的气息,赵炳煜偏过头,对着她的侧脸。金娇娇努力维持着面上平静,武装的冷淡疯狂压着体内自然窜起的热浪。

    “陈念把血书交给你,自然应该由你来决定怎么处置。”

    “我都听老婆的。”赵炳煜注视着眼前的人,他就压在她左心室侧边,怎会感觉不到她加速的心跳,可她外表的淡然总会给他一种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的错觉。

    除非踩到她的雷区,不然永远无法窥见她的失控和真心。

    赵炳煜感觉自己挺变态的,他此时此刻最想看到的竟是失控的金娇娇。

    “我们是一家人,老婆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他说得云淡风轻。

    家人一词的份量沉甸甸的,意味着患难与共,祸福相依。两人几乎同时陷入沉思:

    金娇娇:他是真的想娶自己吗?还是赌徒心理作祟?为了钱可以不顾名声不顾生死,这里面可参杂有半点其他的情感?

    赵炳煜:我的老婆,我的王妃,我要执手一辈子的人,她是真的想要嫁给我吗?她有一天也会为我失控吗?

    随即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给自己找着各种理由。

    金娇娇心道不为了钱难不成为了她吗?她还不至于不懂是金姓赋予了她所有的一切。而赵炳煜则再一次确定他就是有病!莫非她不愿意嫁给自己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吗?把原本唾手可得的巨额财产拱手相让?

    绝无可能。

    他就是死也要入金家族谱,百年后与金娇娇同穴而眠!

    赵炳煜撑起手肘,两人呈一种上下面对面的姿势,眼神无法避免地碰撞在一起,彼此都乱了呼吸的节奏。

    金娇娇突然道:“你走吧,咋们就此取消婚约,我会给你很大一笔钱,很多很多。”

    眼神没有半分玩笑和虚假。

    赵炳煜盯着她,“如果你不收回这句话的话,我就……”视线从她光滑洁白的额头下滑到浓黑的睫毛……

    拖着语调,像在预谋惩罚。

    金娇娇别扭极了,这样的姿势还不如趴在她身上来得痛快,没底气道:“就怎样?”

    “就吻你,吻到你收回为止。”赵炳煜勾着嘴角。

    金娇娇不说话了,脑子在片刻功夫里奇出天际地思考“吻到收回说出去的话”是个怎样的体验?

    以及为什么每次他都能将沉重的话题往奇奇怪怪且不正经的路上偏?

    如果可以的话,赵炳煜现在就想施予惩罚。不就是朝堂间的权利算计嘛,不就是他们在明那人在暗嘛,即便金家真的有一天因为被卷入其中而出事,他不信自己豁出所有还不能护住他们。

    赵炳煜将头往下落了几分,金娇娇瞳孔倏尔放大,条件反射地出手抵住了他往下压的胸膛,两人都止住了呼吸,赵炳煜顺势坐了起来。

    惩罚还差一点就成真了。

    金娇娇同样坐了起来,背对着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刑满释放的囚徒。

    “血书不能以我金家的名义上交给刑部刘大人,得想个法子将肚兜偷偷送到刘大人手上,还得让他相信这并非是有人恶作剧。”

    陈念已经被炸成灰烬且无人能证实她的身份,一个凭空出现的肚兜说明不了任何东西。

    “交给我吧。”赵炳煜站起身,在桌边踱了几步,拍拍胸脯自信道:“老婆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你欲如何?”金娇娇并非不是不信他。

    赵炳煜朝她扬扬眉毛,故作神秘,“保密。”

    不过就是再夜探一次刘府,顺便给自己亲舅舅送点“小礼物”罢了。

    中秋夜酒船爆炸如此轰动,外加一份血书,只要赠送的形式足够特别。以刘晔平和刘宣和的性格,去衙门仔细打听一番,必然一清二楚。

    金娇娇蹙眉,还欲再说,赵炳煜连忙将她拉起,安置到床上躺好盖上被子。

    “天色已晚,老婆这几日宽心休息就好,三日后乖乖做我的新娘,其他所有事全由我处理就好。”

    “你别……”

    “嘘!睡吧睡吧,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赵炳煜轻轻拍着被子,像哄小孩儿那样。

    金娇娇已经免疫了他的神经质,也懒得再询问了,翻过身背对着他,气道:“睡什么睡啊!还没洗漱呢!”

    自作多情的某傻子尴尬地拿开手,重新退到桌边将血书肚兜小心收好,出门前又吩咐金娇娇早些休息,简直就是另一个婆妈的安安。

    喜儿和安安并肩坐在院门石阶上赏月聊天,甚至没注意到赵炳煜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

    赵炳煜轻咳了一声打断两人好事,“喜儿,服侍你家小姐早些休息,安安我先带走了。”

    喜儿笑吟吟的欠身行礼道:“是,姑爷。”

    这一声姑爷无比受用,赵炳煜直到回了偏院,心还飘在金娇娇院子上空。

    一回偏院,赵炳煜就嘱托安安去为自己准备好弓箭、火棉等工具。

    安安一脸不解,追问道:“殿下用这些东西干嘛?”

    毕竟南湖刚刚才发生因为射偏带火的箭矢才引发爆炸,这么敏感的时刻,他又要作什么?

    “完成我老婆吩咐的任务罢了。别问啦,快去准备吧。”赵炳煜匆忙将安安推出房。

    呵呵,他就不该问,安安看着紧锁的房门无语片刻,还是乖乖去将赵炳煜吩咐的东西备好。

    而赵炳煜则回房捣鼓了一个简易防火桶,接着换上一身黑衣拿上备好的工具就消失在了偏院的房檐上。

    /

    汴京每逢节日就取消宵禁,百姓们是可以纵乐享受,但官府的人就不得闲了,需得轮流值守夜巡,维护汴京城百姓安危。官府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向大理寺乃至刑部借人。

    夜色深重,刘宣和忙到三更天才回到刘府,今年中秋夜他本来已经和同僚换好了班,准备陪父亲刘晔平好好过一个节日。还没回府就听到南湖方向传来震耳的爆炸声,声势浩大,为了皇城安危,他只好赶紧带人赶去南湖查看。

    他们赶到的时候,官府的人正在疏散拜月坊上人,发生爆炸的酒船火焰冲天,根本没法灭火。大理寺的人只好也暂时先帮忙疏散百姓。

    听闻着火的酒船上有一个女孩儿被当场就炸得粉身碎骨了。刘宣和心中自责,每逢过节他们都会加强防卫,但像此类烟火爆炸案却还是防不胜防,又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流逝。

    人群里有人感叹:“唉,我前几日还见过这女孩儿,怪可怜的。”

    “是啊,谁能想到她会跑到添香阁的酒船上呢!估计是饿得很了,趁着船夫不注意偷偷溜上了酒船想找些吃食。”

    “看着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之前在街上见她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病弱的中年女人,不知是不是也在船上。”

    “她们看着不像是汴京的叫花,倒像从别的地方流窜而来的。”

    “船都烧成这样了,谁能知道在不在船上呀。尸体都化成灰了。”

    刘宣和越听越奇怪,为何着火时只有那名女孩儿从船舱跑了出来?船夫呢?暂且不论大家口中提到的中年女人,就算那女人病弱,着火时无法跑出船舱跳水,那船夫呢?总不至于毫无逃生的本事吧。

    他询问了几个在场的百姓,众人皆道并未见过船夫的身影。

    周围的游船以及两岸的百姓目光全在拜月坊的歌舞表演上,全然没有注意到运送酒水的小船,大家几乎都是在船一瞬间燃起大火时才去关注,并且从头到尾只看见那女孩儿从火光中尖叫着跑出随即被爆炸甄灭,确实不曾见过船夫。

    但船总不能自己驶向拜月坊吧,除非那女孩会驾船,不然说不过去。

    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船上死亡女孩的身份不明,官府的人审问完欧阳清芷后,确认是意外。

    暂时将案子定性为意外失火案。

    刘宣和与官府人通气以后,上了拜月坊检查桅杆帆布,确实没有发现人为痕迹。

    不同寻常中又皆在一一证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意外。

    但案子终归还是归官府的人负责,刘宣和再怀疑也不好越职,只得协助收尾忙到后半夜才回家。

    身心疲惫。

    刘晔平已经睡下了,府上并没有庆祝节日的热闹氛围。自从刘宣和母亲过世后,刘府就渐渐变成了如今这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父子俩又忙于公务,家越来越没有家的味道。

    小厮打了热水来,刘宣和脱下值班外袍,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屋顶有脚踏瓦片的轻响。

    “抓贼,抓贼,有贼人闯进来了。”外院传来家丁紧急呼叫的声音。

    刘宣和一把拿起案台上的佩剑冲至院中查看。

    “谁?”

    “陈氏亡魂不眠,刘侍卿竟能安睡!”空旷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分不清暗中之人藏身之处。

    “你们大理寺真是当得好差,罔顾人命至此,竟能让天子脚下发生如此惨案。”

    “阁下何意?”

    刘宣和毫无惧意,耐心侦测敌人动向,只等他露出破绽。

    突然,一根箭端带火的利箭朝他直射而来,家丁们大呼:“保护少爷!”。

    刘宣和眉毛都没动一下,厉眼盯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只见一蒙面黑衣人站在东边屋顶,手中拿着一张极为普通的弓。

    “呜呼哀哉,悲兮痛兮。”

    那人说完,跃过翘起的檐角,动作矫健灵敏犹如夜猫,声音远远传来,人却在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