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楼,彩鱼院,深夜歌舞,一如往昔。
一个身着兜袍的黑衣人在一个青衣少年的引领下现身在小院之中,看其打扮和形态,很像是白日刺杀赵心一的刺客。黑衣人二话不说,闪身越过少年,抬脚就要硬闯。七八个劲装男子从房顶树冠中现出身来,将黑衣人团团围定。
“大胆!”一个男子冷冷喝斥。
黑衣人冷哼一声,拉开架势就准备开打。
问话的男子气恼,率先抽出宝剑,其余人也纷纷抽出利刃,只待黑衣人稍有动作,便要群起攻之,取他性命。看样子,问话这男子应该是这群人的首领。
黑衣人丝毫不惧,也不用兵刃,两掌一错,猛然拍向首领。后者眸光冰冷,手腕一挺,宝剑直刺黑衣人的心口,黑衣人并未躲闪,犹如飞蛾扑火。其余汉子都松了口气,就这点本事还敢来这里,简直就是送死。
然而,一念未了,只见黑衣人手腕微转,屈指弹在了宝剑的剑身,“叮”的一声脆响,宝剑竟被弹飞。首领虎口发麻,还未回过神,黑衣人一掌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门,不由双目圆睁,亡魂大冒。
“住手!”一个眉心点着一粒红心的俏丽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门口。
黑衣人哼了一声,这才收了手。首领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红心女子笑道:“姑娘果然好身手!请随我来吧!”说着,率先进到屋中。黑衣人向前一步,首领赶忙识趣地让出路来。
黑衣人来到屋中,打量四周,目光停留在帷帐上,直勾勾地望着深居其中的中年男子开口道:“我原以为是白汉王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没想到竟是素来不问朝事的五王爷你!”
帷帐中笑声爽朗,“锦绣,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红心女子收起帷帐,里面的中年男子现出真身,只见他身形瘦削,面色惨白,酒色过度之像,眉眼却与燕星海有几分相似。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当今的五王爷,青唐王,燕星宁。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向来不问朝事,一心纵情声色,这个繁华楼就是他开的。
黑衣女子也扯开了兜帽,是一个年轻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细眼长眉,英姿飒爽。此人不是别人,乃是洪江成的小女儿,名唤洪脂凝。
“洪姑娘果然是个爽快人!”燕星宁称赞道。
“王爷你可不够爽快,让一个小厮带着我满城转了大半天,险些跑断我的双腿!”洪脂凝语带愠怒。
“眼下形势须得谨慎,尾巴不彻底甩干净,本王可不敢见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洪脂凝哼了一声,手臂一甩,一根小竹筒扔向了男子,锦绣一甩衣袖,将竹筒收到自己手中。
洪脂凝讥讽道:“不得了,不得了,我的绝世暗器就这么被你破了!”
燕星宁向洪脂凝赔礼道:“让姑娘见笑了!”转向锦绣,“不必紧张,老都督的信而已,拿来吧!”
锦绣略一犹豫,将竹筒轻轻抛了去,燕星宁接到手中,取出一张纸条,一眼扫过上面的两行字,面上笑意更浓,向洪脂凝道:“转告令尊,定不会让肱骨之臣心寒,长风破浪会有时!”
洪脂凝又随意拱了拱手,转身就走,刚走两步,突然停下身,头也不回地道:“今天街上的事你要是泄露给我爹,我定拆了你的繁花楼!”
锦绣银牙紧咬,燕星宁摆了摆手,道:“姑娘只管放心好了!”
洪脂凝快步离开。
锦绣愤然道:“洪脂凝这丫头行事也太过嚣张!”
燕星宁笑道:“年轻气盛,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锦绣皱了皱眉,忧声道:“虽说我们凭着在张志远和李淳强那里搜到的密信,以及帮洪江成灭口的人情,洪江成算是归顺了我们,但他如今明着说是在家养病,其实就是被皇帝禁足在府,而五军都督府的所有权力都归了眼下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右都督,他洪江成眼下就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还有什么用处?”
燕星宁笑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向来眼里揉不进沙子,但是,他这次手握洪江成贪赃枉法的罪证,却依然没有杀洪江成,甚至连罪证都没有公之于众,明里是顾全洪江成这个三朝老臣的颜面,暗里却是因为洪江成在军中根基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少不得伤筋动骨!这位三朝老臣表面实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他的真实实力可是非同一般!”说着大笑了起来。
笑声未落,院外突然响起一声惨叫,陡起轩然大波,一时喊杀声四起,声势震天。
燕星宁豁然起身,“锦绣,快出去看看!”语带惊慌,完全没了先前的从容。
锦绣大步离去,燕星宁向外张望一眼,人头攒动,既有御林军又有皇帝身边的暗卫,打斗十分激烈,心知不妙,匆忙快步走向西首的多宝格,双手握住一个青花瓷瓶,用力一转,“吱吱呀呀”一阵响,地上的一块木板掀转开来,露出一个地下通道。快步走了进去,木板随即恢复原样,通道两边都点着长明灯,虽然昏暗,但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燕星宁快步走在通道之中,十几个弹指的工夫,来到了一间石室,进深和面宽都是三间有余,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四周阵纹波动,显是蕴含着一座威力极强的大阵。慌乱中,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灵符,于中央的玉鼎中引燃。
不一时,石室中亮起一道强光,正中多出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头发花白,面带猪八戒面具,张口吐舌,略显滑稽。少的,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双臂环胸,抱着一把长剑。
燕星宁见到两人惊喜不已,赶忙躬身下拜:“没想到摘星公子会亲自前来,实在是太好了!外面有贼人杀来,还请公子能施一援手!”
摘星公子冷哼一声,讥讽道:“你这蠢货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当真是无可救药!”
燕星宁神色大变,本就惨白的面色,更显苍白,与死人无异,结结巴巴地道:“怎……么可能,眼下……明明是老二的嫌疑最大!”
摘星公子啧啧道:“你呀,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燕星宁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洪江成父女阴我?可是,我手中明明有他的罪证,他怎么敢……”
“也让你死个明白!”摘星公子低头轻抚剑鞘,“在你之前,燕星海早得了洪志御处的罪证,比起你在那两个破衙门里搜的那几封无关痛痒的破信,那才是要他命的东西。你自以为聪明,而不知早已钻进了别人的瓮,让人活捉了你这只现成的鳖,真是自寻死路!”
燕星宁“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眼泪直流,“公子救我一命,我当牛做马也会助公子成事!”
“晚了!”
燕星宁转身就跑,刚跑两步,陡然停身,一动也不能动,连口都张不了,摘星公子摇了摇头,老者慢悠悠地从怀里撤出一根白绫套在了燕星宁的脖子上,将他吊在了石室正中,他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走吧!”
老者轻轻跺脚,石室中的阵纹崩裂,消散无形。
……
赵心一回到客栈,已经深更半夜。走进自己的房中,毫无睡意,心情极差。
御花园中,他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还是推掉了白石县县令。真不是嫌官小,对他这么一个贫贱白身来说,上来就封为七品县令,已经算皇帝格外开恩了。而是因为这些年随着赵老道四处闯荡,他见惯了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吏是刻在骨子里的恨。别说让他为官了,他更是恨不得杀光天下的官吏!
当然,现在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官都该杀,至少燕星海这个皇帝就是个不错的皇帝。但是,像蒋守静、李淳强、张志远一干人确实死不足惜。
不过,他的心情差跟这个县令倒没有太大的关系,主要是因为林三锤的死因,以及燕星海最后跟他说的那些话。
“天底下的事,应该多试试没错。但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任凭你再努力也是徒劳,希望越大,最后失望也就越大。作为走过这条路,现在还在路上的人,朕可以告诉你,你想走的不是弯路,也不是独木桥,根本就是无路可走!与其弄个遍体鳞伤,倒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人生苦短啊!”
说实话,之前他对正儿八经的修行还是抱有一点幻想的,毕竟天下浩大,奇人层出,道法无数。可是,这些话的主人是一个即将进入元婴期的大修士,同时又是一国皇帝,见多识广,手下能人异士无数,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便是言之凿凿,这就由不得他不信,难免不心灰意冷。
“难道真的只剩暗灵归元经和暗灵脉这条路了吗?”
一想到那晚自己满身是血,差点跌落万劫不复的暗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我决不能遁入魔道!师父,你到底在哪里啊……”话未说了,已经泣不成声,真的很无助,好想念老道士啊!即便今生再也无法修炼,也好想在他的怀里好好睡上一觉!
难道像我这样的人只能成为蝼蚁,生死都只能任由他人操控?
“我不服!我偏要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