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节俭
“不过,点茶还有一处意趣,那便是做茶百戏。”</br> 袁雪松说道,见洪范不明白,又补充一句。</br> “就是用清水在茶沫上点染做画。”</br> “用茶沫作画?”</br> 洪范是第一次听说,饶有兴致地看向红荔。</br> “小娘子你能做吗?”</br> “回禀郎君,妾身自然是能的;这是楼中清倌人的入门功课呢!”</br> 红荔吃他一看,脸上起了两片红霞。</br> “花、蝶、山水我都画得好,就是画肖像还比不得许多姐姐……”</br> 她回道,垂下头去,手持木刷般的茶筅细细搅拌。</br> 茶沫一点点泛起。</br> 席上几人继续聊天。</br> 洪范、吕云师、詹元子自是相得,唯有口口声声不近女色的白嘉赐离了座,凑到红荔边上观摩。</br> “在品花会上订一席,我本以为要大出血。”</br> 吕云师说道。</br> “没想到今年的席面比去年更便宜,这一桌只花了八十两。”</br> 他拾起几枚果脯,投入口中大嚼。</br> “这倒也寻常。”</br> 袁雪松随口道。</br> “来的人少,价格自然就便宜了。”</br> “来的人少?”</br> 洪范发问。</br> “是今年年景不好吗?”</br> “不,在朝廷新派的总督到任前,年景都是好的。”</br> 晏雨林回道。</br> “但现在西京的上头闹得太厉害了。”</br> “六月以来,新来的靳总督抓着瑶河漕运好几个案子不放;双方角力已经到了青筋毕露、如火如荼的程度。”</br> “我知道的许多世家为了避风头,都让下面子弟尽量少抛头露面,免得被抓住痛脚。”</br> “当然,像我们这些破落户是无所谓的。”</br> 他说得严重,语气却是轻松。</br> 洪范闻言恍然——回想之前与何二爷交往时,对方似乎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br> 正在这时,主楼四楼正中间的那桌陡然传出阵放肆欢笑。</br> 他循声望去,一眼便扫到那主位之上,坐着的正是之前进门时见过的那位白袍公子。</br> “洪兄认得他?”</br> 袁雪松见状问道。</br> “不认识。”</br> 洪范摇头。</br> “只是之前进门时擦肩而过,见他穿着无底银靴,下车时以人为凳。”</br> “豪奢如此,所以印象深刻。”</br> 晏雨林闻言浅笑。</br> “那人是西京刘氏的公子,名叫刘兴贤;你刚刚说的,不过是他的日常做派。”</br> 他介绍道,声音压得很低。</br> “说起来总督入凉州后,刘家这位还响应了节俭号召,据说衣服都改为穿过两遍才丢!”</br> “那等缎袍,洗过一次就丢?”</br> 詹元子瞪圆了眼睛。</br> “是啊,比起从前‘衣不二穿’,已经是节俭了。”</br> 吕云师冷冷接口道。</br> “你们不知道,他老子是地榜列八十七位的‘百臂天王’刘锐;当今凉州州守刘修正是他小叔。”</br> 洪范闻言一愣。</br> 他早就预想到此人来头很大,但没想到有这么大。</br> “早知道我俩倒是该主动些给他让路。”</br> 洪范与詹元子对视一眼。</br> “老爹宗师、叔叔州守,岂不是妥妥的西京第一纨绔?”</br> 这话说完,两人各自发笑。</br> “第一纨绔,他是算不上的。”</br> 袁雪松却是摇头。</br> “不过这种场合,那位姑奶奶恐怕不会来。”</br> “单算西京,把刘兴贤列个第二、第三位,都说得过去……”</br> 姑奶奶?</br> 洪范心头好奇,正欲细问,突然觉得心神不宁。</br> 他直起身子转首探看,见一楼丝竹俨然,二至四层贵客满座、气氛宁和,并看不出什么不妥。</br> 席间沉默片刻。</br> 吕云师借机问出了自己憋了许久的话。</br> “洪兄,我听说你们星君在杀戮后能摄魂夺魄,提升修为?”</br> 此话一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洪范身上。</br> “倒谈不上魂魄这些玄虚。”</br> 洪范据实以告。</br> “但每临战场确实都有获益。”</br> “那奇峰山这回呢?”</br> 袁雪松追问道。</br> “有的。”</br> 洪范点头。</br> “半月前只通了六成的第四脉,如今已完全贯通;第五脉亦开了三成。”</br> 众人各自嗟叹,羡慕不已。</br> 这时候,一个清脆声音挤进了长案。</br> “各位郎君,上茶喽!”</br> 红荔端了茶盘过来,笑脸盈盈地给每人奉上茶水。</br> 洪范接过杯子,连茶带粉浅尝一口。</br> 老实说,以他的眼光看来,这茶唯有香味出众,茶汤远不如前世冲泡的来得清爽。</br> 但在其余人眼里,如此茶艺已经极为出色。</br> “点茶有公论。”</br> 晏雨林正色评价道。</br> “色偏青,火候不足;色泛灰,火候已过;</br> 色泛黄,采制不及;色泛红,烘焙太老。</br> 此茶色泽鲜白,汤花细腻,咬盏经久不散,可见功夫!”</br> 候在一旁的红荔早就等着夸赞,闻言笑容绽得更盛,双眼弯弯好似月牙儿。</br> “还有呢!”</br> 她回头又去案上端过来一个圆形茶盘,小心放在案上。</br> “这是郎君点的茶戏。”</br>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幅肖像。</br> 画技谈不上很好,但轮廓倒也清晰,一眼便知道画的是洪范。</br> 吕云师见状就笑:“小娘子,今儿这一桌可是我做东,你怎么就画他?”</br> 红荔脸上微红,却不羞怯。</br> “因为这位郎君长得特别好看!”</br> 她回得开朗。</br> 众人皆笑。</br> 品茗未半,一道道菜品渐次上来。</br> 红荔撤去茶具,随侍一旁倒酒上菜。</br> 正如当初白嘉赐所说,明月楼的菜品味道极好,比听海阁、兴盛堂都要高出两个档次。</br> 半个时辰过去。</br> 陈年梨花白喝到半酣的时候,栏外飘扬而上、一刻未停的音律渐进激昂。</br> 高楼之间,人声渐弱。</br> 直到拨弦如骤雨、吹管似疾风时,只听一声梆响,丝竹戛然而止。</br> 明月楼上下,数百人齐聚。</br> 如此灯火辉煌处,竟万籁俱寂,听得清江潮。</br> 金石质地的踏步声响起。</br> 洪范循声望去,见一位妆容得宜、衣着雍容的女子缓步行过回廊,站至天井中心。</br> 明月楼的一切都精致美好。</br> 唯有“领导致辞”与洪范前世所见一般乏味。</br> 一篇满是陈词滥调的骈文,开篇是欢迎,其次是继往,中间额外提了刘白蒋林几位公子的名字。</br> 最后是三位花吟的介绍。</br> 女子退场,丝竹再起。</br> 明月楼自家筹备的垫场表演自此开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