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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潇洒的梦中,又是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大火摧毁苏州城六分之一的建筑,房屋一万多间,教堂十多座,无数人倒下,无数人倒下变成黑炭,无数的蚂蚁昆虫鸟类变成黑灰,那大火熊熊燃烧到天空,潇洒在一个人的怀里。

    他们在一个竹楼里,那竹楼设计的很奇怪,迷宫一般,有人朝外冲,有人朝下跳,更多的人哭着喊着,一个横梁掉下来,砸趴下好多个,浑身着火和竹楼一起燃烧。

    有个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咳嗽一声说“跟着我走,我知道。”人群跟着她,越走倒下的人越多,烟雾弥漫满的眼里只有那火光冲天。

    潇洒只是一个小婴儿,刚满月的小婴儿,他没出生就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他还很能睡觉,更是娇气得很,这个人抱着他的姿势不舒服,鼻子里的呼吸更不舒服,他从睡梦中醒来张嘴就嚎:“哇哇哇。”

    “我要娘。”这是小婴儿潇洒的语言,反正就使劲地“哇哇哇”。

    那个人抱着他在人群里跑着,哭着,笨笨地哄着他:“不哭不哭哦。”潇洒脾气上来哭得更大声,一般这个时候,他哭得大声,他娘就会来抱着他在怀里,一边唱歌,一边轻轻摇着他,那怀抱香香软软的,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潇洒最喜欢。

    可这次他不管怎么哭,也等不来他娘,他就更能哭。

    抱着他的人也更能哭,哭音里说着话:“小宝不哭不哭哦。”

    潇洒记得自己的名字,不叫“小宝”,更是挣命地嚎,身边有好几个和他一样大的崽崽在嚎着,身边还有各种男男女女的尖叫声,一个大火团冲他而来,潇洒看着好奇,登时哭声一停。

    大火团燃烧着,他的周围都着了火,抱着他的人疯狂地跑,地方越来越黑,潇洒饿了,潇洒要娘,潇洒挣命地哭着,那个人抱着他拼命地跑着,前方是更多的大火,更多的人,可是没有他娘。

    有个男人抱着一叠子书籍面对大火哭着:“几万孤本,几万孤本,哈哈哈,哈哈哈,江南亡了,江南亡了……”

    有个女人跪在大火前抱着一包袱的金银珠宝癫狂地喊:“你为了一个钗子要了我孩儿的命,今天你死了你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有个老人抱着哭闹的孩子,不停地哄着他“不哭不哭哦。”

    孩子们都哭,潇洒也要哭,潇洒要他娘,要吃奶,可是那个人还是抱着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月亮没了,出来太阳,太阳没了,出来月亮……潇洒吃着米糊糊,哭得嗓子哑了,也没哭来他娘,更没有奶水,可他没有力气哭了,他的嗓子也哭不出来了。

    那个人还是抱着他拼命拼命地跑着……

    八月初的月亮弯弯好似小船,繁星一眨一眨地在天上闪耀,潇洒在小床上挣扎着,浑身都是汗,可他挣脱不了这个梦。

    潇洒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是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捆着他的手脚,他呼吸困难,动弹不了眼皮很沉,奋力睁开一下不自觉又闭上,眼前看得到床帘顶,但是画面就像水波一样涟漪,想用手抓床边的围栏起来还是起不来。

    他又感受到天花治疗那天的恐惧,紧张到可以听见心在砰砰直跳,还有那大火里的烟雾弥漫呼吸不通,逼得他张开嘴大口呼吸,听见心跳明显变慢了,身体和灵魂分离了,感觉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飘到了床帘顶上。

    眼前还有两个小鬼喊他:“快来一起玩耍啊,快来啊。”

    乳白色透明的小鬼到处晃,自由自在的,就和那说书人故事里的小鬼一样。潇洒飘着飘着就要一起去玩,灵魂也不痛苦没有恐惧,想去哪里去哪里,真开心!蓦然师兄的声音响起:“师弟回来。”

    潇洒飘着的动作一顿,潇洒最怕师兄,师兄每次在他要去玩的时候就会喊他回家吃饭,去学习,去练功……还会在他要多吃大鸡腿的时候要他吃草,可潇洒又不能不听师兄的话。

    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他长大,潇洒要和孝顺狼妈妈一样孝顺师兄,潇洒飘着的动作停下来,不乐意地回去了。

    一回来,那灵魂又感受到身体的恐惧,那饿极了没有奶水吃,没有娘亲抱抱的愤怒,要潇洒忘记他的恐惧,大喊一声:“哇——”

    “哇哇哇,哇哇——”潇洒哭着醒来,还是哭着,师兄抱着他轻轻哄着:“师弟不怕,师弟不怕。”

    可是潇洒哭得更凶,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满脸通红,浑身打颤。

    潇洒想他娘。

    潇洒想要娘。

    “师兄……师兄……哇哇哇……”潇洒在师兄怀里奋力地大哭大喊,泪水小河一般湿了面颊湿了脖子,也湿了他师兄的道袍。

    “师兄知道,师兄知道。师弟不哭不哭。”潇然道长二十多年修道的功力,面对师弟的泪水全面崩溃,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潇洒还是“哇哇”地哭着,仿若一个失去母亲的幼崽,无助迷茫,为什么别人都有娘,就他没有娘?为什么别人都有爹抱着逛街吃糖葫芦,他的爹却是皇上?潇洒哭着哭着声音变为呜咽,只颤抖着身体喊着:“师兄……师兄……”

    潇洒问不出来那句“我娘在哪里?”就好像他从来不去找他娘,就好像,如果不是师父说他爹是皇上,要他进京,他根本不去找他爹一样。

    他好像潜意识里知道什么,可他忘记了。他只记得,什么也不去找。

    可潇洒很伤心,他想他娘,他想他娘抱抱他。

    “师兄,我想师父。”潇洒无声地哭着,只有这一句。

    “好。”潇然道长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答应着:“我们去见师父。”

    潇洒在眼泪里睡着了,睡着了还在哭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流到枕头上。

    潇然道长默默地守着师弟,内心悲痛,却唯有沉默。

    夜色深深,洗漱的星光月色摇晃花影。皇上站在孩子的寝室门前,慢慢走进去。

    床上的孩子睡得很不安稳,眉心皱着,眼泪不停。

    皇上的心痛着,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他的心脏,要他无法呼吸。

    皇上记得,他的十九阿哥是最无赖的孩子,最顽皮的孩子,也是最开心的孩子。熊孩子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喜欢动来动去的,好几次踢得他娘惊叫连连,吓得太医宫人都以为要早产,吓得自己几次在夜里守着他们母子不敢合眼。

    寝室里一盏灯火如豆。皇上凝视孩子的面容,刚刚胖起来的小脸蛋,和他娘的面容真像。

    “……汪贵人怀孕四五个月显怀,口味越来越叼,就喜欢吃肉,偏偏太医说不能多吃肉,怕太胖将来不好生产,只能费尽心思做各种美食要她能吃下去。

    汪贵人还变得喜欢听曲子,喜欢听人说书,偏偏又不能久坐,就躺着听。

    太医都说这可能是小皇子喜欢听,朕能怎么办?”皇上慢慢地说着,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皇上这么多孩子,头一次遇到这样会折腾人的,如果是在宫里,皇上忙着政务也不会去管哪个孩子的事情,更何况这没生出来的?

    可是这是宫外头,不讲究那么多礼节,也没有偌大的宫殿各种关系交杂每次抬脚都要掂量该去哪个宫,皇上就想着,多宠宠吧,反正是老儿子。

    皇上回忆过去,不由地笑出来。

    老儿子一出生,那就更磨人,可他哪里舍得打一下?

    “吃奶要吃他娘的,不吃乳母的,夜里睡觉要他娘抱着,至少要一个床。白天一醒来就要找他娘,谁抱都不行,不见他娘就哭,那嚎的声音大的能拆屋子。就朕这个爹勉强凑合抱一抱。”

    熊孩子天生的认人,聪明着,皇上自然高兴。

    那一个月,皇上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养孩子的乐趣和烦恼,给换尿布他能尿到自己身上,偏偏他还很是享受地打个小哈欠,可爱的模样要你举起来手打不下去,还会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满足地笑出来。

    就感觉人生真的圆满了,想宠着他,想给他全世界最好的一切,想要他开开心心地长大永远不经历风雨。

    熊孩子洗澡换尿布擦粑粑也要他娘,他娘还在坐月子不能碰水,皇上每次只能自己来,有时候给孩子洗澡洗着洗着父子两个就跟两个孩子一样玩着水……

    皇上面对潇然道长疑问的目光,慢慢笑着说道:“当时啊,朕想着,等出生,一定狠狠地打屁股。你不知道他那时候多能闹?七个月大的时候,他娘去了一趟朕的书房,他闻到龙涎香,等他娘回去就踢他娘的肚子。

    宫人都吓坏了,都不知道什么情况,是不是要早产。

    朕收到消息,就要去看汪贵人。可他娘抱着大肚子朝朕这里跑,一到朕这里熊孩子就不踢了,一连几次宫人都找不到原因,他娘哭着求朕,夜里就住在朕的书房里,一直到,有人问是不是香的原因……”

    皇上说着说着,泪流满面自己都没发觉。

    “他还喜欢坐船,在运河上的时候最开心,最乖巧。一到陆地就闹着他娘。汪贵人就吩咐宫人抬她坐轿子,轿子一晃一晃,说书先生的口技满耳朵飞,他才能乖下来……

    伺候的人都悄悄议论说这是不是一个哪吒,他娘还求朕,就是一个妖怪那也是她的孩子,可不能给一剑杀了……”

    潇然道长沉默。

    皇上沉浸在过去里,一颗心痛不可言。

    更夫打更的声音响起,这是午夜了。潇然道长抬头看着窗外,看看床上的师弟。

    “皇上,为什么不告诉师弟汪贵人的事情?”

    “告诉了,又能如何?朕不能给他找来他娘。”

    “皇上,师弟很聪明。他记得一岁左右发生的事情,师父给他买来一个肚兜,他喜欢,却又不习惯穿衣服,紫金山上的一个小虎仔和他打架,抓破了肚兜,他一直记仇,一直到进京前才和那小虎仔和好。可他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皇上狠狠地一闭眼。

    相处几个月,皇上也基本可以确定,他的十九阿哥,生而知之。所以那些武林名宿经学大家们会在他一岁的时候就要他学习,眼睛嫩着不能看书,但可以听书。

    熊孩子懂得很多,他记忆很好,几乎是听过就不会忘记。

    他不懂,不识字,但他都记住了。

    海伯伯这样只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记得,想要给海伯伯做点事情。

    但他忘记了自己满月那天晚上的事情。

    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皇上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毛巾,擦擦脸,起身,看一眼睡熟的孩子,又变回那个深不可测的皇上。

    “道长知道汪家人在查汪贵人的死因,朕也在查。孩子丢失的记忆可能就是真相,朕也在查真相。”

    找不到真相,皇上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他早一步去看他们母子,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被困在竹楼里?

    如果他多派一些人过去保护,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恨事发生?

    只要一想起来,皇上就心痛如绞。

    皇上的心里痛着,起身的步伐却是坚定,脊背挺直。

    潇然道长看着自己的师弟,沉默。

    皇上永远是皇上。

    大火起来,皇上第一个想到的是先护着太子等年长皇子的安全,第二个想到的怎么保证自身的安危打败敌人保证大清基业的安全,最后才是汪贵人母子的安全。

    那么严密的保护下,汪贵人去世,孩子失踪了,皇上一想起来就恨,恨的痛不欲生。因为皇上是男人中的男人。男人在不管什么情况下,总是先将自己的妻儿保护好好的,可是皇上没有做到,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皇上永远不明白。

    师弟想要一个爹。

    可能汪贵人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夫君。

    潇然道长拿着毛巾轻柔地给师弟擦着脸颊,发现他在皇上离开后睡得安稳了些,心里一痛。

    汪贵人想要的夫君永远不会有。

    因为皇上是皇上。

    师弟想要的爹,也永远不会有。

    皇父,汗阿玛,永远都是先君后父亲。

    命也运也。

    潇然道长发现师弟不哭了,真睡熟了。盘坐在一边的小榻上打坐。

    第二天,潇洒果然没有爬起来,一直睡到太阳晒着屁股,潇然道长担心他白天睡得太多,晚上不好睡,硬是给喊醒。

    “师弟起来,实在困,待会儿午休。”

    潇洒赖床,他已经忘记了昨天夜里的噩梦,握着小拳头揉着眼睛,声音迷糊:“还要睡。”

    话音一落,肚子“咕噜”一声。

    潇洒:“……”

    潇然道长抱着他直接去更衣间,口中笑道:“洗漱用饭。小三阿哥和张朝栋都等着你一起去玩。”

    “好。”潇洒因为肚子里的“咕噜咕噜”的,小小的害羞,乖乖地要师兄照顾着洗脸穿衣用早饭。去见皇太后的时候,皇太后笑话他赖床,他就趴到皇太后的怀里扭糖儿打滚。

    刚刚胖起来的脸蛋儿肉乎乎的,白里透红。长长的眼睫毛抖动好似顽皮的小鹰儿,嘴里还不乐意地喊着:“祖母祖母”。

    “祖母的小鹰儿爱自由哦。”皇太后乐呵呵地享受小孙儿的撒娇,搂着他问他:“今天去哪里玩?”

    “去看三哥和四哥修路哦。”

    “是不是给两轮车走的路?”

    潇洒点头:“要好路哦,下雨天也是好路。”

    皇太后笑道:“好。去造好路。出宫之前去给你汗阿玛请安,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知道。”潇洒答应着,给皇太后一个飞吻,人就朝外跑。

    潇洒在去乾清宫的路上遇到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八阿哥,都是刚从西三所出来的样子,不是在书斋。潇洒很是奇怪。

    潇洒不记仇但也有亲疏远近,他和十七阿哥最亲近,好奇地问十七阿哥:“哥哥们不上学啊?”

    十七阿哥牵着他的手,笑道:“十九弟,我们要上学,但今天休息半天。我们十五哥哥的福晋人选定下来了,我们去看看。”

    潇洒眼睛一亮:“哪里看?”

    “去荣妃娘娘的宫里。”

    潇洒那当然也要去,潇洒不明白很多事情,一路上都是问题:“十五哥,十五嫂嫂为什么去荣妃娘娘的宫里?十六哥,你的脸上好像在下雨哦。十八哥,你是不是没有吃饭?……”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都不想说话,可看着十九弟好奇的目光,又不能不回答。

    十八阿哥因为家宴那天的事情,一直自觉对十九弟有一份教导的责任在,当下就板着脸说道:“因为十五哥哥养在荣妃娘娘的宫里。十五嫂嫂进宫来见见人,就在荣妃娘娘的宫里。”

    “为什么十五哥养在荣妃娘娘的宫里?”

    “因为我额涅是贵人,不能养我们。”

    “贵人为什么不能养你们?”

    “因为贵人位分低。”

    “位分低是什么?位分低为什么不能养你们?”

    “位分低就是位分低。位分低没有资格养我们。”

    “哇哇,位分低为什么没有资格?”

    “……”

    十八阿哥词穷了,瞧着十九弟天真懵懂的样子,突然有一点嫉妒,又有点羞愧。嫉妒十九弟有皇太后养着,羞愧于自己的嫉妒。

    一边的三个大哥哥听着他们绕口令一般的谈话,自觉什么担忧都给绕没了。

    十五阿哥一副长大成人模样地回答:“等十九弟长大就明白了。”

    十九阿哥潇洒小道士当即眼睛一瞪:“潇洒长大了。十五哥。”还附送一枚顽皮的小鬼脸给十五阿哥。“十六哥下雨了哦。十八哥没有吃饭哦。”

    十七阿哥轻轻咳嗽一声:“你十六哥昨天功课不好被老师和汗阿玛骂了,不开心。你十八哥这两天身体不大舒服不想吃饭,待会儿再吃点。”

    潇洒点点小脑袋,又给十六阿哥和十八阿哥一人一个小鬼脸。

    潇洒其实也记仇的,他记着这几个哥哥和他之间的事情,一见到就表示出不喜欢的态度。

    可是今儿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八阿哥都没有和他闹,他就奇怪。

    跟着去荣妃娘娘的宫里,站着看四个哥哥给荣妃娘娘请安,宫人端来鲜果子,他抓着一个香瓜抱着啃,眼睛又好奇地落在十五嫂嫂的身上。

    十五嫂嫂的脸上,也好像下雨了。

    潇洒迷糊。

    潇洒举着大香瓜,站到十五嫂嫂的面前,一把抱住十五嫂嫂的大腿,香香软软的,潇洒喜欢。

    “十五嫂嫂,潇洒是十九弟哦。十五嫂嫂吃大香瓜哦。”潇洒仰着脸,送上自己的大香瓜。

    未来的十五福晋脸蛋儿红红,手足无措。

    四个小哥哥都惊呆了。

    十八阿哥着急地喊一声:“还没成亲,还不是嫂嫂,十九弟不能抱。”

    潇洒一眨眼。

    荣妃娘娘鼓起勇气,抱过来十九阿哥,哄着道:“你十五嫂嫂吃另外一个大香瓜。”示意未来的十五福晋吃香瓜,又哄着道:“等成亲了,才是十五嫂嫂。”

    “成亲啊?吹喇叭?”潇洒好奇。

    “对,成亲吹喇叭。”怀里的小孩子身上热烘烘的,一股子奶香味直冲鼻端,要荣妃娘娘抱着就不舍得撒手,笑容越发慈爱,“今儿还出宫玩吗?”

    “出宫哦,去看三哥和四哥修路。”

    “好。我送十九阿哥出去。”

    荣妃娘娘示意宫人给她摘下长长的描金指甲,自己抱着十九阿哥一直送出来后宫。潇洒下来地面,开心地给荣妃娘娘一个飞吻:“谢谢荣妃娘娘。”

    喜得荣妃娘娘的笑容好似一个小孩子。

    皇上不在乾清宫,在南书房。潇洒慢慢地看着花儿虫儿一路去南书房,还找到一只蜻蜓一只蝴蝶,开开心心地显摆给皇上看。

    发现美叔叔也在,更开心。

    “皇上,美叔叔,叔叔伯伯们来看。”蜻蜓和蝴蝶在手上飞着跳舞,潇洒进来南书房,跑到皇上跟前,双手配合蜻蜓蝴蝶飞舞着,“宫里头最聪明最漂亮的蜻蜓和蝴蝶哦。”

    皇上脸上肌肉抽动,面对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丑不拉几的蜻蜓和蝴蝶,硬憋出来一句:“好看。”

    众人纷纷夸着:“好看,好看。”

    潇洒一听,美叔叔的“好看”最好看。当下就高兴:“皇上,美叔叔,叔叔伯伯,他们会长大,和潇洒一样长大。”说着话,他还对蜻蜓和蝴蝶说:“好好长大哦,去玩哦。”

    那蜻蜓和蝴蝶,真就飞走了,飞走了。

    许嘉俊目光里带着笑。

    皇上用目光警告面前的几个大臣,面对无知无觉的熊孩子,问他:“今天去哪里玩?”

    “去找三哥和四哥玩。”

    皇上点头:“去看看,你三哥和你四哥在试验几样修路的材料。你去看看也好。”目光一闪,又问,“以前学的法兰西语言、英吉利语言,都还记得吗?”

    “记得哦。”潇洒很骄傲。

    “汗阿玛这里在写信,胤禝来听听翻译的对不对。”

    潇洒好奇。

    原来皇上今天在给法兰西和英吉利、西班牙等国家国王写信。皇上口述,理藩院的人给翻译,满汉两个文本的翻译都有。

    潇洒挨个听完,点头又摇头:“对哦。又不对哦。‘r和‘rr不一样的音啊,舌头要这样哦。“我爱你”是team,你-我爱,“我喜欢……”,megusta[n],你要我感到愉快,都不一样哦。要说我最亲爱最尊敬的国王哦,要夸国王长得好看哦。”

    皇上听着熊孩子的解释忍不住笑出来:“朕每次收到路易国王的来信,翻译出来的话朕都不好意思听。我们讲究含蓄。他们讲究不含蓄。天天把‘喜欢、爱’挂在嘴巴边,就跟我们的人见面问‘你好吗?你吃了吗?’一样。”

    陈廷敬笑道:“皇上,臣认为十九阿哥的提议很对。我们给他们写信,要写的他们听着喜欢,不能太含蓄。”

    阿灵阿也笑:“这翻译来翻译去的,万一哪里没翻译到位,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要说什么,臣也认为,直白一点更好。”

    皇上笑着点头,揉揉他的小脑袋:“去玩吧,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

    潇洒给美叔叔一个飞吻,开开心心地跑出去。

    皇上:“……”

    许嘉俊:“……”

    鄂伦岱第一个笑出来:“皇上,臣听说许主事家里有个女孩儿,长的很是漂亮,三岁半。”

    张廷玉也笑:“皇上,十九阿哥这样喜欢美人儿,将来的福晋人选一定要好好地选。”

    皇上那真是无奈:“吃喝玩乐晒太阳,将来怕是一个纨绔。朕都不知道怎么管。”

    众人都乐呵呵地笑。

    马齐笑道:“皇上,十九阿哥的梦想,臣也有。吃喝玩乐晒太阳,人间第一美事。”

    许嘉俊也笑道:“皇上,十九阿哥这个岁数,正是玩乐的时候,等他进学了,自是会好好学习。”

    “朕只求他不打架就成。”皇上对他的十九阿哥真不敢有期待,“见天儿不着家,天□□外跑。还拉着他四嫂和五嫂去工部,今天又不知道拉着谁陪着。”

    工部的两位尚书都笑着:“我们欢迎十九阿哥去玩,很欢迎……”其他部的尚书们也都笑着说:“我们也希望十九阿哥去玩……”

    皇上都笑着答应。

    群臣也都开心。

    工部这次因为通州大桥的事情,不光是许嘉俊拿出来一百万两,其他人也主动送上来他们这几年收的银子,总共也有一百万两,在座的人基本都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这事情就是十九阿哥闹起来的哇,都觉得十九阿哥是福星,十九阿哥喜欢工部,皇上就不罚工部了,这是多大的福星!

    各部的人都想巴结十九阿哥。

    皇上:“……”只能继续装深沉。

    潇洒带着小三侄子和张朝栋出宫玩,临出门前遇到来请安的十三姐姐和十四姐姐,还有看完十五嫂嫂的三个哥哥,干脆拉着他们一起出宫玩。

    去到三哥和四哥做研究的院子的路上,就听着第一次出宫的十八阿哥一直“哇哇哇”叫着不停,看什么都稀奇,眼睛都不够使唤的样子。

    潇洒吃着孙悟空的小糖人没有嘴巴说话,其他的三个哥哥们都闭着嘴巴装“我们都见过,不稀奇”,唯有小三阿哥,张朝栋,配合十八阿哥趴在马车窗边聊天,十八阿哥很是感激,一路上拉着他们两个“呱呱呱”说个不停。

    “以后在宫里我和你们一起玩啊。我要进学了天天学习开蒙书,但我也有时间的哦。去找我玩哦。”

    “好哦,好哦。”

    小三阿哥看不见,张朝栋孩子心性,都对十八阿哥很是同情:居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没玩过,好可怜,我要陪着玩!

    十八阿哥的两个亲哥哥看在眼里,都笑着。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对视一眼,哥俩都明白,这婚事既然已经定了下来,那只能接受。宫里的复杂情况,皇上的帝王心,都要他们恐惧又震惊,但这不应该影响到还年幼的十八弟和十九弟。

    哥俩想着心事,另外一个马车里的公主们那真是一起,大大方方地“哇哇哇”,看什么都稀奇。

    研究修路的地方,也是工部衙门的附属院子之一,很多匠人都在,三郡王和四贝勒收到消息,还听说几个妹妹也跟着出来,对视一眼,赶紧地吩咐人收拾自己,再安排人好好收拾院子。

    “都衣冠整齐,身上收拾干干净净的。”三郡王喊着话,自己也去里屋换了一件袍子。

    四贝勒最是讲究的人,大夏天再热也不脱一件,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的,就纳闷皇上和皇太后天天要几个妹妹出宫做什么。

    难道这次皇上要动真的,要汉家女子放弃裹脚?可这裹脚不裹脚,和几个妹妹也没有关系不是?四贝勒想不通,只能护好妹妹们。

    思及这次选秀女,皇上给十五阿哥指婚太子妃的亲妹妹一事,兄弟两个都是沉默。

    等到潇洒一行人来到院子里,互相行礼完毕,四个已经玩成一片的孩子一起朝他们跑着,一边跑一边喊:“三哥四哥。”那真是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三郡王蹲下来搂着十八弟和小三侄子,问道:“出宫玩得开心吗?”

    “开心。”两个孩子身上气息亮亮的,要三郡王想起年幼的自己对宫外的向往,脸上笑容更大。

    四贝勒抱着十九弟,牵着张朝栋的手,坐到一个凳子上,一边喂他们用糖水一边问:“今天先午休还是先用午饭?”

    “先午休。”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好,就在这里午休。”

    他们在这里用着水,另外一边,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一边照顾姐姐们,一边和匠人们说话,都只顾盯着那新研究出来的修路材料稀奇,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礼仪等等,满人姑娘家本就不讲究这些,倒是匠人们都不敢多看几位公主一眼。

    十三格格走过来问:“四哥,这材料,也能修房子吗?”

    “应该可以。这沥青在西方,是用来修地道修屋顶的,因为它防雨。”四贝勒问:“十三妹妹要用它修房子?”

    十三格格吞吞吐吐的:“四哥,我在想,如果可以,这房子一定比木头房子结实。”

    “结实是结实。但材料不多见。正在派人去寻找沥青矿。不光是沥青,即使是造房子的木头现在也不多了,这次修建宫殿,用的是交趾运来的紫檀木。”

    “四哥,潇洒知道,因为人多了,木头没有地方长了,也长不大了。”

    小孩子显摆自己知道的事情,四贝勒笑,十三格格也笑,张朝栋不明白,“阿哥,为什么人多了,木头就没有地方长了,长不大了?”

    “因为人会伐木。不等木头长大就给伐掉了。”潇洒回忆他的紫金山,眼里冒出来一丝努气:“人坏坏啊。上山上打老虎做衣服,潇洒打他们。”

    “打他们。打他们。”张朝栋跟着喊着,脸上也是怒气勃发的样子。

    四贝勒轻轻咳嗽一声,一人喂一口糖水。

    十三格格捂着嘴笑出来。

    看一眼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都和匠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浑然忘记这场指婚的事情的憋闷委屈,十三格格脸上的笑容加大,只觉得现在的皇家,真好,好的她都不舍得出嫁了。

    宫里的王氏贵人,出身一个县令人家,家世低微。有一次皇上南巡,经过曹寅的舅兄李织造的举荐,见到皇上。不管皇上出于什么原因,带了回宫,一直不给升位分,但一直很是宠着。

    王氏贵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这就代表着曹寅一系在后宫的势力分布。曹寅是靠着母亲做皇上的乳母发家,曹家本来是保皇党,却有靠上大郡王的趋势。

    皇上在决定保住太子位子之后,直接给十五阿哥指婚太子妃的亲妹妹,一下子就将这一系拉回来,成了太子的势力。

    不管背地里怎么样,不管他们哪一个愿意不愿意,这就是皇上的态度,都只能遵守着。

    此事,不光太子、皇子们心里嘀咕着,就是大臣们看在眼里,也是嘀咕着。

    皇上明摆着护着太子,他们能不掂量掂量吗?

    当然,这些和潇洒小道士也有关,咳咳,他明面上也是太子一系的。

    但没人和他说这些。

    他也不懂。

    更不关心。

    潇洒小道士在工部玩了一个中午,和三哥四哥一起研究沥青。下午三个哥哥回宫进学,他就带着姐姐们和三个小伙伴,去逛大街,吃豌豆黄,吃糖葫芦。

    四个姐姐都说要买一些礼物回宫,领着他们去胭脂店铺。四个孩子第一次进来这样的地方,都看花了眼。

    其他三个姐姐都在看胭脂,十五格格看着他们。

    “哇哇,十五姐姐你看。”潇洒拿着一个胭脂膏子就朝十八阿哥的脸上抹,“十八哥的脸变红了。”

    十五格格捂着嘴笑出来,一把给他收回来:“你十八哥是男孩子,不抹胭脂。”

    但是十八阿哥也喜欢,不明白就问:“十五姐姐,偷偷抹也不行吗?”

    “男孩子不抹胭脂。”十五格格很坚持,知道这是十五弟弟胎里弱,天生的脸上没有红润,想要,只能哄着:“不能抹哦。这是女孩子抹的哦。”

    门口响起一个夫人的声音:“哎吆吆,我来看看,这谁家的胖小子哦,在哥哥的脸上抹胭脂?”

    潇洒一转头。

    就见那夫人笑着,上前一把抱住:“我来猜一猜,是不是我们的十九公子?我是许主事的夫人,公子叫我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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