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许为之推断,高振应该一开始就打算带着玄甲面具人走水路去跟高颎接头。
若是孟海公此次没有离开,或许真的还会带上孟海公,但很明显高振并没有打算带上唐欢、顾定和董老三等人,毕竟这些人都是朝廷要犯,出现在高颎面前实在有煞风景。
而那群玄甲面具人因为其背景深远厚实,所以能够跟着高振一起,这些玄甲面具人应该早就知道需要走水路,故提前用大葫芦瓢制作好了浮环随身携带。
此外由于那些玄甲面具人中有的可能甚少长途坐船,因此需要在走水路前服用晕船药。
许为看着手里这枚空空如也、甚至连木塞子都没有的晕船药瓶,几近可以确定,高振他们不仅仅打算走水路,而且应该很快就会下水,不然这些玄甲面具人没必要现在就匆匆将晕船药给吃完。
“如今这主城附近,离得最近的码头在何处?得是那种能够停船的大码头?”许为猜想既然高振是临时起意要今晚突围,那么一定也没有办法提前将船舶安排好,他的船一定是停在附近的码头里,故而转头问众人道。
闻千羽对神都主城东面的地貌甚为熟悉,几乎脱口而出道:“那就应该是鲜鱼码头了,就在燕雀湖旁边的鲜鱼坊内,那里林林总总停了许多船,还有数都数不清的大库仓。”
“那就应该是那里了……”许为暗自呢喃道,于是他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陆敏等人,众人闻言后其实神色有些难做,毕竟许为也拿不出太过确凿的证据,说到底也只是凭借着经验在猜测,而且神都水路四通八达,湖泊广阔无垠,若是找错了恐怕就会前功尽弃。
反是闻千羽头一个赞成许为的想法道,“公子所言不无道理,现下我们谢家的眼线都没有所获,说明高振根本没有向南走官道或宽阔的大路,鲜鱼坊码头与谢家相去甚远,故而实在安排不出人手再去盯那里,而且码头素来人员冗杂,非常适合同时掩盖多人的踪迹。”
“既然出城向北去找也是大海捞针,倒不如信许为一回,大兴城周围虽也有船舶,但一般都是连舫或大船,如若玄甲面具人真的是大兴城某位大人的手下,那么坐不惯江南的一些小船也是情理之中。我们那不通水性之人更是十分常见,为走水路而做的诸多准备确实也说得通。”司马玉戡刚才未遭太大的凶险,故而此时说话依旧强硬有力,让所听之人心中都生出一种稳妥之感。
有了智帅闻千羽以及司马玉戡的赞成,陆敏和宇文成龙等人的犹豫被打消了不少,于是汇集了剩下的一众还能勉强赶路之人,凑了整整三十骑一同朝鲜鱼坊赶路而去。
等众人来到鲜鱼坊之时已入深夜,鲜鱼坊集漕运、渔业以及其他时鲜货卖于一体,原本不过就是个小渔村,在南陈被灭那年因为被当作东面战场的一部分,所以很早就被毁了个干净。
但因为鲜鱼坊那块地势极好,沿岸是个非常适合构筑多个大码头的湖湾,因此各类渔船、商船都乐得来此处卸货囤货,后来除了官府在此处建成新坊外,来往渔民商人还在里面自发形成了一个散卖东西的流动市场。
而且因为来往人口过于复杂,所以鲜鱼坊的流动集市算得上是在神都四大豪商还未伸手触及过的一片真正的自由地。
或许是由于白天都需要行商卖货,鲜鱼坊到了深夜后几乎是一片寂静,与永通坊的热闹欢愉截然相反,许为等人驾马进入鲜鱼坊时除了能够听到自己的马蹄声外就只能听到湖风声和浅浅的呼吸声。
三十余骑很快就来到了码头边上,但此刻码头边上大大小小的船舶几乎停得满满当当,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许为等人下马分头去各个亮着灯火的船上询问,得知确实在不久前有船出航,而且不止一艘,更不知那些船的目的地在何处,商船为了赶路去下一个集市或送货,夜里出航赶路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根本不会引人注目。
陆敏让自己手底下派出去的那些人,直截了当问一问有没有见过高振,或知不知道高老板在这鲜鱼坊里有什么产业,可是豪商高振的大名或许在神都算是无人不知,到了鲜鱼坊这种各地商人汇集的地方,倒成了一问三不知。
尽管现下非但不能确定高振是否已经出了码头湖湾,更不能打听到高振的去向,但许为总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错,当他心怀惴惴不安和陆敏一块儿走进一艘乌篷小渔船里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来由问了乌篷船里的醉酒老头一句:“这鲜鱼坊附近可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找镖师护镖?”
许为神神叨叨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问题,莫说陆敏满脸不解,就连许为自己都觉着是在病急乱投医地瞎问。
许为贸贸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主要是因为他想起金禧楼遇袭那晚,当他站在仁心医馆外头等袁秋宁帮镖师方见夏治病的时候,曾听到两个中年人在议论高振背地里偷偷开镖局和云威镖局抢生意的事情。
根据当时那个高大的武夫模样的中年人所说,高振在几次三番被云威镖局搅黄走镖生意后,最近似乎又新开了一家更为神秘的镖局,并且确确实实地抢走了一部分云威镖局的生意,只是云威镖局虽然被抢走了生意,却怎么也找不到高振偷偷开的那家镖局究竟在什么地方,所以只能闭嘴吃了个哑巴亏。
许为在去鲜鱼坊的路上便忽然想起了这一茬,云威镖局的生意和足迹可以说是遍布整个神都乃至周边,居然都没有发现高振那家新镖局的蛛丝马迹,那么这家镖局除了藏在深山老林里之外,也就只有藏在这一片烟波的湖泊里了。
故此,许为才刻意向着乌篷船里头这个收了一锭银子后自称什么都知道的醉老头打听了这么一句。
那醉老头拍了拍胸脯,伸出一根手指道:“你们如若要尽早出发,那么这个点再想去附近找镖师就有些远了,老头我还真知道有那么一家镖局,就开在这燕雀湖里头向外的一处河口边上,那里恰好也是水流湍急之地,也就老头我这摇橹的功夫可以去到那里,普通的大船都未必去得到呢。”
许为望着那摇摇欲坠的乌篷船,实在不敢相信这么一艘船该如何穿越水流湍急之地,那老头见看许为满脸存疑,似有些不服气道:“怎么,小子你不相信老夫这几十年的行船功夫,我告诉你,那家水上镖局可是既紧俏又神秘,只有子时过后的几个时辰会开,到了太阳出来就会消失不见,不信的话老夫这就带你们去。”
陆敏望着许为似有不少问题想问却不知该从何开口,许为硬着头皮直把死马当作活马来医,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试上一试,他对陆敏说道:“咱们此时在湖边干吹风也不是个办法,这老头所说的水上镖局很可能就是高振的手笔,至于其间原因,我只能在路上再跟你解释,不如就让这醉老头摇船带我们去走上一遭。”
心中焦急的陆敏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他为人果决,也明白既然来到燕雀湖边上还花了这么多时间在这里打听,为今之计只有继续跟着许为的判断走下去这一条路子了。
只是陆敏和许为一样上下左右打量了几眼破旧的乌篷船道:“可我们有整整三十人,这艘乌篷船肯定是不够的,就算要去也得找一艘大点的船才是。”
陆敏这边刚说要再找一艘大点的船,乌篷船里的老头立马两眼放光来了劲,知道陆敏出手阔绰的他咚一声站了起来,拉着陆敏的胡服道,“老夫我家中还有两艘渔船,装三十来人不成问题,我两个儿子和他们手下的行船技术都是我亲授,肯定没问题,价钱嘛……也好商量。”
且不说许为,陆敏对于眼前这个不仅见钱眼开,还把自己吹上天的老头并不是很中意,要换了以前,他早翻脸离开了,只是现在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醉酒老头口中的那座水上镖局,因为无论高振在不在那座水上镖局中,陆敏都不希望消息被太早走漏。
“若你的家人能有办法替我将三十匹马也看好,我按照往日行船价格的五倍给你,前提是你必须让你儿子带人把我们安安稳稳送到那座水上镖局中去。”陆敏望着已经清醒的老头冷冷道。
而清醒了的老头听说陆敏愿意出往日里五倍的价钱,热情地有如见到了财神爷一般,也不顾此时正在子夜时分,大吵大闹地去将两个正在熟睡地儿子以及他们手下的船工们给叫了起来,只一盏茶都未到的时间里,便叫来了一大帮子男男女女,有的在招呼许为等人上船,有的则专门来将许为一众人的三十匹马拉去私家的马槽中,好不一番热闹。
老头甚至还亲自带了酒和下酒菜,因为那水上镖局离鲜鱼码头其实一点都不近,即便是顺风顺水而行也要走上一个时辰,今夜湖上乃是逆风,即便船工在底下全力摇橹划桨,可能需要等的时间还是会更久一些。
陆敏接过酒菜给到了一旁的宇文成龙,后者此刻同样焦急紧张,生怕许为根本没猜中,直把大家都带入前功尽弃的无底洞之中。
若是真的没有拿到《梵本三昧经》,司马玉戡难免会将宇文成龙纵情游历,耽误了跟王留交易《梵本三昧经》时机的整个经过如实说出,届时晋王要是如愿做了太子登上皇位还好说,要是废太子杨勇真的因为赠送经书完成独孤皇后夙愿而重新登上太子之位,甚至最后荣登大宝,那么他宇文成龙被打断腿逐出宇文家恐怕都算是轻的了。
想到这的宇文成龙看见那乱糟糟的酒菜就心烦,摆了摆手不悦道:“什么东西,赶紧拿走,我没胃口。”
陆敏知宇文成龙此刻已经心焦至极,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叹着气灌了自己一口渔家烈酒,望着不远处正在看湖中夜景的许为,口中喃喃道:“是福是祸,都看你小子这一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