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封城已有三日,因为少了来往的行商或游历过客,城内一大两小三个集市里明显都有些冷清。
反是城内大大小小的赌坊、勾栏非但没有折本,反而生意日日红火,想来是很多被关在城内的商人和小贩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故而只能流连在娱情声色之地聊以解闷。
天上仙人最羡,不过也就是凡间这三三两两的快意烟火气,地上得了闲暇的凡人自然也不会愿意错过分毫。
无论是按照许为当时在怀仁坊所见所闻,还是谢家隐山卫在城门口的目击,当时在石头城的城门关闭后依然还有一群面具人未能离去,这些人此刻肯定就四散在石头城内,而要想知道他们城外的据点在哪里就必须抓住这群人。
故而根据许为的描述,谢柏安将人手分成好几队,第一队负责在城中各个坊厢和酒楼打听城门关闭后入住的旅人,第二队则负责在城中大大小小的声色场所去打听,谢柏安几乎可以笃定没有哪个寂寞的闲人能够忍得住不去那些声色之地,尤其是面具人里面的那群犯人。
陆敏同样也将为数不多的手下分成了两队,因为高振和虞大江的打压,陆敏在城中唯一的产业就只有开在尚贤集附近的枫玉勾栏,所以他目前能够指挥使唤的,也就是勾栏里的一部分打手和下人罢了。
不过枫玉勾栏素来消息灵通,陆敏这次便主要负责打听高振和虞大江在城外的私宅和产业,另外还要掌握虞大江和高振的踪迹,既然高颎要亲自来拿书,那么高振和虞大江除非万不得已,应该还是会很想在高颎面前露个面的。
因为知道高颎暗示过虞大江要杀了宇文成龙,所以司马玉戡和阿福都不敢怠慢,几乎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宇文成龙身边。
不过失了阿旺后的宇文成龙似沉着了半分,竟主动将一部分金蛇卫交予了许为调配,并写了书信让陆敏借枫玉勾栏的飞鸽传回城头庄,要求随行的世家公子小姐都修书回家告知石头城内的险情以及高颎背后指使的实情,还吩咐家中管家立刻联系宇文家族势力找寻高颎踪迹。
如果高颎真的要亲自带着精兵来取《梵本三昧经》,那么此刻他一定已经上路了,宇文成龙他们必须掌握到他的具体踪迹,并且赶在高颎之前夺得那本经书。
不然若是对上高颎的精兵,且不说陆敏、谢柏安两人手下的私兵、打手能不能敌得过精锐的太子卫兵。一旦双方冲撞起来,宇文成龙这帮没有官身的人就会先被安上一顶冲撞大臣的罪名。
按照许为的说法,四散在城中的那些面具人可能也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逃亡的流刑犯人脖子和手臂上有非常明显枷锁伤疤,身上有较多鞭痕,而且可能有服用槟果的习惯和样貌特征,此外因为长时间在百越之地生活过,说话口音应该也会所不同。
另一部分人则较为神秘,各个体格健壮似军旅出生,腰间配隋刀,衣服里穿着独特的漆黑玄甲。
许为等人都觉得重刑犯出身的那些面具人最好寻找,一方面这些人身上的特征十分明显,吃过槟果的样貌、说话口音以及手腕上时不时可能露出的佩戴镣铐的伤疤,这些都是遮掩不住的东西,另一方面按常理来论,这些重刑犯想来也应是耐不住寂寞的人。
未曾想最先被找到的竟是身穿玄甲的面具人,就在封城的第四日,许为等人在不眠不休四处寻找了两夜后,无意间听闻给隐山卫治病的郎中说,他这两天一直去城北宜修坊的一处老民宅里给人治病上药。
郎中说他去的那间城北破民宅里住着兄弟两人,都像许为他们找的人那样体格健壮,但其中一人似水土不服外加感染伤寒等原因已经奄奄一息,一看便知不是常住宜修坊的本地人。
许为闻言后立马召集了身边的金蛇卫之人,趁着暮色摸到了宜修坊的老民宅中。
因为那老民宅实在破旧,外面只围了篱笆,许为和金蛇卫们两两配合,几乎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许为指挥身边的金蛇卫将老屋的每个口子,包括常人难以翻越的小窗户都堵住,保证屋里之人没有任何逃脱机会。
一切准备妥当后,许为一马当先全力一脚踢开木头房门,正巧连着木门将一个靠在房门上听声音的青年人狠狠踹倒。
老房子里并不似之前那郎中所说只有两个人,而是有整整五人,除了被许为狠狠踹倒一时间爬不起来的那个外,还有三个站着的和一个在破旧床榻上躺着的。
“都别进来!守好自己的位置。”许为拔出手上那柄做工粗糙的横刀对着牢牢包围住老宅的金蛇卫喊道,他不想放跑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毕竟多逮住一个活口便可能多一条线索。
如今城门已经被封了四日,但许为等人既没有找到经书所藏之处也没能找到出城的办法。
尽管陆敏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焦虑,许为又怎会不知道他和宇文成龙二人皆是心急如焚。
房里另外三个强壮的青年人同样已经拿起了武器,很明显这些人意识到了许为的包围,可惜他们还是晚了直接闯进老屋的许为一步。
“找你们的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许为看着他们手中的隋制军刀笑了笑,“若想大隐隐于市,还是少用这种招摇的武器才是。”
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强壮青年见许为一人便想将他们制服,皆是横眉竖目朝许为挥刀而来。
许为知道二人身上有坚韧无比的玄甲,从一开始就没冲着二人的中门而去,他单手持刀丝毫不减速迎上面前两人,只一个照面便严丝合缝地躲开了挥来的两刀,同时右手刀迅猛而出,以刀背先打右侧那人手腕,再一个转身双手握刀重击左侧之人的侧膝软处,几乎把后者给掀翻了起来。
右腕被打伤那人熬着疼用左手压着刀朝许为砍去,可他受伤后的挥刀速度比之前还慢,许为身子一矮用刀背狠狠挥击其脚踝,与身形不符的寸发劲力去得又疾又猛,直直将那人撞到失衡跌倒。
剩下一人见两个兄弟都受了重创,誓要报仇的一刀自上而下朝许为砍来,许为几乎没有回头将横刀直直往后一戳,刀尖虽戳不透那坚韧的玄甲,却能够将迅猛的寸发劲力传到玄甲上直直将身后那名挥刀青年给撞开。
最后一人被许为以刀尖顶开后便失了先机,许为转身以刀背自斜下方向上直劈那人侧耳,只一击便将此人打了个摇摇欲坠,昏然倒地。
门口金蛇卫见状已经第一时间冲进屋子抓住了所有人,而许为再向前去看床榻上躺着的最后一人时,发现此人早已没了气息呜呼而去,与之前那郎中说的一样,床榻上的这人虽是受了些刀伤,却是因为不适应南方秋日的湿冷阴气而病死的。
“你们聚在一起送他最后一程,倒不怕他的伤寒传给你们?”许为转头望着膝盖被重击后爬不起来的一个玄甲青年道。
“哼,若是连送兄弟最后一程的情谊和胆量都没有,还不如死了算了。”膝盖被重击的玄甲青年咬着牙道。
“好情谊,好盔甲。”许为说着还用刀又刺了刺那人藏在衣服里的玄甲,虽说终究不如优良的外披战甲那么坚硬,普通人用力一刺应该也还是能刺进去,但其胜在贴身轻便。
被擒住按在地上的这些玄甲青年不仅仅是周身中门穿着护身甲,他们的大腿胯部,小腿、肩膀、小臂处也都有玄甲保护。
穿着这么多甲胄却几乎没有失去敏捷,而且相比普通护身甲其所能抵挡的劈砍和挥击也多得多,如此轻盈又如此坚韧实在是许为见所未见。
若非提前勘察过面具人的尸体,知道玄甲所覆盖的地方,许为此战恐怕也未必会这般轻松。
望着已经被金蛇卫制住的几人,许为拎起一把隋刀置于其中一人的面前道:“既然已经被抓住,不如就与我说说那经书到底在什么地方,而你们的主子又是谁?”
许为问完话却没有任何回应,既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人说出什么“你别想知道”之类的云云话语。
一瞬间许为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快掰开他们的嘴!”
莫说金蛇卫,就连许为动手的时候都已经晚了,他们应该是在许为冲进屋前就将毒药藏在了口中,见自己被擒住已然没有逃脱之机会时,便毅然决然咬下了齿间的毒药,此番毅然赴死的不屈让许为连叹懊恼,终究还是轻看对手了。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许为只能命令金蛇卫好好翻找整间屋子和地上这些刚毅青年人的尸体。
整间旧屋都很简陋,不得不说整个石头城除了靠近集市和小庙口的几个坊外,其他坊厢都还是比较清贫的。
旧屋一张椅子上堆放着不少药包,看来除了床上病死那人得了严重伤寒外,其他人应该也或多或少沾染了些。
可桌上只有两副碗筷,许为想起之前郎中说过这间屋子里住了一对兄弟,很明显这个屋子只有两个人在住,其他人应该是住在附近的,那么或许还会有别个在。
想到此处的许为立马又让金蛇卫派几个兄弟到周围的屋舍里去打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