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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命悬一箭

    许为静静望着对面三楼的包间中,几个酒楼伙计正在哼哧哼哧抬走满满一箱子黄金,一块色泽鲜亮的玉璧同时被恭恭敬敬送到三楼客人的手中,这样一笔交易便算是完成了。

    整个金禧楼中的气氛已经被炒得火热,高家吟珑勾栏中的花魁伴随着弦乐和鼓曲,在一阵阵花瓣雨中缓缓走上拱桥,惊艳万方的样貌跟气场似乎天生就有让男人们心甘情愿臣服于其下的能力。

    许为旁边的阿墨已经完全沉醉在花魁的容颜与身段中,甚至忘了接下来就轮到王留出场了。

    随着吟珑勾栏的花魁接受到四周满满当当的喝彩与称赞,王留也在不间断的乐曲中缓缓走上了琉璃台。

    今夜王留打扮得华贵非常,绣着金边立鹤图的琥珀色大袍在灯火映衬下格外耀眼,青色玉冠仿佛随时能滴出水,一双长靴上每边都不规则地镶嵌着好几粒西域彩珠,腰间晃荡的奇石玉佩美得让人不敢眨眼。

    可这些东西穿戴在王留身上,就跟王留此刻站在风姿卓绝的花魁身边一样,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单将那些玉石彩珠和花魁放在一起定会有锦上添花之妙,可就因为中间多了个王留,让整个琉璃舞台都产生出了一种瑕疵感。

    尤其当王留还一脸自负地紧紧贴近花魁时,金禧楼里已经有不少人看不下去要将王留给赶下台。

    不过王留不会在乎这些,毕竟过了今晚他就会变成神都新晋的大富商,王留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即便是身边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子花魁,今夜估计也得看在一锭锭银两和一贯贯铜钱的面子上侍奉自己当一晚上帝王。

    花魁的声音又柔又细,像一块丝质绢布轻轻遮住人的脸颊后又轻轻滑走,即便她为了让整个金禧楼听见还刻意拉大嗓门在说话,但也不过只是将绢布变成了丝巾,令不少听闻者不住地心神荡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如此鲜见的世间神女,若是换了平常许为也会认真端详一番,仔细感受一下那能够愉悦人心的天籁,但现在肯定不行,许为甚至不自觉地忽视掉了花魁说的话,只是竖起耳朵在听四周的其他动静。

    说来也是有些巧合,就在许为细细分辨周围声音时,便真的听到了一些奇怪声响,除去外面的响雷狂风声外,许为似乎听到了铁器轻轻撞击木头的声音,不是一个两个,是茫茫多个,紧接着是“踏踏踏”压着声响的密集脚步声。

    有人在爬楼,许为心中一动,他对望着琉璃台目不转睛的阿墨说道:“我去外面看看,你细细盯住陆敏那边,有什么动静立马赶过去,无论他放不放烟花暗号。”

    金禧楼的侧面没有露台,而是曲折精美的回廊和清雅别致的修长高亭。

    许为的洞察并没有出错,高振这一侧的三楼居然一个云威镖局的护卫都没有,他快步走到长廊向下看,果然有好几十个蒙面黑衣人正趁着狂风大作的势头匆匆向二楼爬去。

    楼底街道上那几个云威镖局的镖师已经全部倒下,但周围的百姓没有散,许为细细一看那些百姓兜兜转转的样子,感觉他们一点都不像之前那群看热闹的人,更像是在放哨。

    看来高振准备动手了,之前只想花一千贯钱买下《梵本三昧经》的他,又怎么可能会舍得如此大费周章地花几十万贯去买一本并不一定能左右朝堂立储局势的经书呢?怪不得这里的护卫这么少,都是为了从这里上来方便,许为如是想到。

    不过有一点许为想错了,那群黑衣人并不仅仅是从高振这一面攀爬,另外两个分队其实也已经开始从陆敏那一边以及许为他们爬树的后院那面准备攀爬。

    而且其实陆敏那一边黑衣人闹出的动静更大,因为之前司马玉戡的两名副将一直在那边的一楼窗户前待命,此刻已然带头跟试图攀爬上二楼的蒙面黑衣人打了起来。

    所以尽管金禧楼里气氛火热到几乎没人能注意到外面的一丁点儿动静,陆敏那一侧还是已经出现了不小的骚动,只是许为此刻远在高振这一侧的三楼外延,尚不了解对面已经发生的事情。

    在隐藏身姿避开了上爬黑衣人的视线后,许为冒着危险爬出回廊外侧,用力稳住身子倒挂在二楼回廊顶上的外檐处,尽力俯身往二楼里面看。

    这一看倒是也奇怪,约莫三十几人还不止的蒙面黑衣人已经拿着制式统一的尖头弯刀向二楼的客人们步步紧逼,结果二楼那些云威镖局的镖师们居然步步后退,似不想抵抗的样子。

    只听其中一名黑衣人头目夹杂着奇怪的方言喊道:“都娘批的别动,赶紧把钱都交出来,大爷保你们安然无恙!”

    依靠乌云遮月的夜色,许为尚未被发现,他见这群黑衣人尚不打算下杀手,留了个心眼悄咪咪地去观察了一下云威镖局的镖师和高振。

    这一观察,许为果然发现云威镖局那些镖师一个个都傻愣愣立在原地优柔不定,有好几个人时不时回头去找高振,还有几个更过分竟连武器都不拔。

    还在那做戏,许为心中狠狠啐着高振的贪心,派了这么多黑衣人夜袭自家的酒楼,又早早和云威镖局暗通曲款,为的果然不仅仅是《梵本三昧经》,竟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来金禧楼参加珍宝大会的客人也洗劫一空,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一想到既然高振有此打算,那么陆敏小箱子里价值三十万贯钱的兑票肯定也是这群黑衣人的最大目标之一,许为连忙打算翻身撤退,从高振这边的三楼迂回到陆敏那一头。

    忽得许为听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也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想来是二楼那些黑衣人也打算上来洗劫三楼的客人。

    就当许为决定在听到陆敏的烟花信号前先埋伏一会暂避锋芒时,依然俯身倒挂在二楼长廊外檐上的他居然看到高振从人群中走到了十分靠前的位置。

    此刻高振面色急躁得就像一只被猴子招惹的上山虎,一边指着黑衣人一边骂云威镖局的镖师道:“他妈的给老子上啊!没看到他们是强盗吗?找你们来护镖是站在原地当孬种的吗?”

    “戳你娘的你吵什么吵?找死!”一个正在指挥着手下搬现钱的黑衣人头目抬起手中的弩对着高振就要射。

    单手击发的短弩虽说射程不够,但如此距离又对准脑门,看起来压根不打算给高振留活路。

    人转瞬间的选择很多时候根本不经过大脑思考,若是许为在原地多待一刻,他应该会坦然觉得其实高振死了也行,还能少些纠葛少些麻烦。

    但许为骨子里是一个善良的人,对他而言在这件事情里似乎是无辜的高振就不应该轻易被贼人杀死。

    许为脑子里想到这些的时候,其实身体已经向下翻进了二楼,并精准地踢到了一名正在向下慢慢传动赃物的黑衣人,冷不丁中了许为丝毫不留情一脚的黑衣人“啊”了声张着双臂后倒。

    而高振也算是命不该绝,就在这群蒙面黑衣人的头目扣动扳手的瞬间,被许为从上而下翻身一脚踢飞的黑衣人稳稳撞在了自己头目的腰间。

    短弩紧绷着的弦“啪”一声弹响,快到几乎看不清形状只能听到“嗖”一声的弩箭擦着高振的耳朵飞过,将高振的耳朵射出一块大凹口,血沿着他捂住耳朵的厚厚的肉手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没带武器的许为提膝猛击身旁还在发愣的一人,在后者弓身下去的时候又一把将其拎起挡在身前,以防对方用短弩集射自己。

    不过此时这些蒙面黑衣人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架弩箭、扣扳机,高振在被射中耳朵后咆哮了一声道:“还不给我上!”

    云威镖局的镖师们此刻再无犹豫,举起武器就朝蒙面黑衣人们杀去,交手之初蒙面黑衣人们占尽先机,好几个镖师手还没抬起来头已经落地了。

    不过云威镖局能独霸神都镖行也绝不是只靠虞大江的扶持,一群镖师很快就在两个镖头的带领下和蒙面黑衣人们打得不相上下。

    许为并没想到这些蒙面黑衣人如此训练有素,竟然会娴熟地使用小杀阵包围自己,试图依靠人数和巧妙的步法来击杀许为。

    闪避中的许为远远看到陆敏那边好像也打起来了,不过那边云威镖局的镖师们好像要稍微尽职一些,几乎已经压制住了对手。

    不过事实上,陆敏那边的镖师们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动手,甚至假借着保护客人的模样退到一旁,似主动让路一般。

    谁知那一头的蒙面黑衣人更为凶狠,看到云威镖局的人都带着武器,每一名黑衣人见面抬手就是一弩,当场就射杀了好几个年轻镖师,这才逼得云威镖局那些人搏命反抗。

    面对围杀军阵,许为不退半步反是向前挥刀以力破敌,夺来的尖头弯刀连砍身前两人胸口和手腕,吃痛停下的两人直接把军阵中其他人的步伐搅乱,侧面有几人想要匆忙补齐军阵,被忽然转身的许为砍了个措手不及。

    蒙面黑衣人战法多变训练有素,但云威镖局也不弱尤其云威镖局那些镖师身上都着有上品软甲,手腕、手部、膝盖、脚踝等关键部位也被坚固的护具挡的严严实实,双方各凭本事,纠缠不清。

    云威镖局的竭力抵抗也为高振等一众富贵客人争取到了逃命机会,甚至有人还有时间刻意去抢回自己塞满兑票的小盒子,许为身影近乎拉长,一步钻出蒙面黑衣人的包围,又一步直接跃过正在酣战的云威镖局数人,很快来到了捂着耳朵正在逃命的高振身旁。

    “高老板今天这一手我实在时未能看懂,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了什么?”许为一边追问高振一边观察着陆敏和琉璃展台处。

    高振心中似也有恼火,也不管许为刚刚救了他一命,对着许为凶道:“你来逼问老子?老子还想问你们呢!”

    看着高振急匆匆离开,许为没有再追,因为他看到二楼副舞台处已经有好几个乐师、舞女以及云威镖局的精锐镖师被砍倒,一大群蒙面黑衣人朝着琉璃展台上奔走而去,明显是要去夺那《梵本三昧经》。

    许为不得不承认这些蒙面黑衣人的幕后指使者十分聪明,先让一部分黑衣人突袭两侧以吸引楼上楼下以及周围大部分镖师过来,而后等到副舞台四周守备空虚时,再让主力杀出,几乎保证他们在夺取《梵本三昧经》的道路上畅通无阻。

    眼看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就要跨过拱桥杀到琉璃展台上,知道陆敏暂时没什么危险的许为拎起手中的尖刀,转瞬间割断面前追杀而来的两名黑衣人的持刀手指和脚踝,大跨一步单脚蹬踏木椅跃上满是佳肴的餐桌。

    许为借着餐桌连环腾挪,白驹过隙般钻出了云威镖局和蒙面黑衣人的乱战,朝着距离琉璃展台最近的侧面一点全力奔袭而去,随后借着那脱缰野马般拉不住的奔袭之势,一脚踩在二楼栏杆上高高跃起,就像真的在空中飞了起来一样,直直朝着琉璃展台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