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振一巴掌将那张狂的年轻人打得缩回了人群中,他看着陆敏笑道:“陆老板别误会,云威镖局之所以能够在整个神都,也就是现在的蒋州如此专横,谁的面子都敢不给,那是因为他们从头至尾都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是虞大江吧。”陆敏不假思索道。
“是啊,就是咱们神都人的天,蒋州刺史虞大人。”高振正色道:“这次也是因为由我代为传达虞大人的意思,云威镖局才会搞出这么个阵势,但是我们可没有一点恶意,只为和和气气的公平竞争。”
宇文成龙理了理紫衣也走到了陆敏一边,神情倨傲道:“这次虞大江又要搞什么鬼把戏?”
高振也不绕弯子,摊手对着包括许为、阿福阿旺等六人在内的武人道:“珍宝大会已届开场,为保今日的珍宝大会万无一失,金禧楼内的客人皆不容许自带护卫,此刻二楼身带兵刃的武人请速速离场,与围观百姓一样退至金禧楼外十五步处的位置,不然小心被当作强贼乱箭射死。”
“怎么?怕我们抢啊?”画着白色脸谱的陆敏皮笑肉不笑道。
高振咧开嘴道:“陆老板若将金钱准备妥当,又有什么好焦躁的?总不会真指望这么点人来抢吧?”
天色渐暗,夜风吹过陆敏敞开着的大氅,掠过陆敏腰间挂着的异域弯刀,弯刀外套着的陈旧皮质刀鞘在四周琉璃灯摇曳的火光中愈发妖娆。
“我是怕有人居心叵测,想要抢我们的东西。”陆敏用手轻轻搭在弯刀暗红色的木制刀鞘上,“届时我一个人又要护着钱又要去抢《梵本三昧经》实在是独木难支啊,虞大人如此安排实在有些难为人了。”
高振圆目炯炯,环视周围道:“这么多云威镖局的镖师在此,难不成还有人敢来抢陆老板不成?那未免太大胆了吧。”
“是啊陆老板,你瞧我们这全副武装的,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在场的客人吗?今日我们又是增派镖师又是挑选各个门类的好手,为的就是尽忠职守啊。”留着六绺风流络腮胡子的中年镖头劝说道。
大眼胡茬脸的中年镖师也伸手对着许为道:“虽说刚刚我们与这位小兄弟有些不愉快,但也都是点到为止,不会伤了和气更不会假公济私,陆老板尽管放心将刚刚的事情就全都忘了吧。”
高振拿出了虞大江的亲笔书信,当着二楼所有客人的面宣读起来,“……今日金禧楼所出珍品无疑为楼中前所未有之珍贵,无论欲买与否都需当静心观赏,武人护为之行事言语素来粗鄙,恐扫贵客雅兴,且近日因古物名产所生之纷争愈盛,不若请贵客各自驱走武人由云威镖局统一行护卫之职,以安今夜宾客和美之雅兴……”
读完剩下那些繁杂琐碎的官话后,高振还对着众人道:“请诸位贵客明鉴,今日我高振第一个以身作则,身边没有任何护卫,大家可自行验证,绝无半点虚言。为了一会金禧楼珍宝大会准点召开,还请诸位贵客按照虞大人的意思,赶快将护卫都屏退到楼外,我们楼里的小二自会送上薄酒点心招待。”
高振在神都尤其是石头城里,几乎说一不二,今日他语气神色少见的如此恭敬,让二楼不少仰慕他的富人以及敬畏他的文人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高振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人开始驱赶自家护卫,让护卫们去金禧楼外等待。
许为见众人都开始命令自己的护卫离开,连忙出声道:“等等,你们难道忘了刚才被云威镖局那些人恣意欺侮的样子了吗?以前从未有此先例,且不说高振在打什么鬼算盘,若是真的来了土匪强盗,难道云威镖局的人会比你们自己的亲信护卫更为可靠吗?”
不久前许为帮游历而来的外乡名仕出了头,也能算得上大快人心,可许为毕竟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正所谓人微言轻,二楼的一众宾客根本不会买他的账。
反而有个年轻文人因为许为直呼了高振姓名还怀疑高振,直接出言替高振鸣不平道:“你算哪根葱,高老板乃是神都商贾行会的总行首,由得你这无名小卒侮辱?”
“是啊!”一位身姿富态的贵气阿嬢对着许为拍桌子道:“还敢说云威镖局不可靠,那是你这穷鬼请不起,也不看看你那病怏怏的孱弱模样,跟我身边这些年轻有为的俊朗少侠比简直比茅厕旁的烂泥还不如。”
许为病弱吗?当然没有,穿着衣服的他虽说比普通人看起来瘦一些,但绝谈不上病弱。
至于许为的相貌虽说没有那些有名的戏子小生、勾栏男娼那般精美,也没有司马玉戡那种刀口利刃般的硬朗,但比上一般的文人或江湖人士,都还算有所可取之处。
只是不曾想这富态阿嬢已经被周遭的年轻镖师迷了眼,竟是毫不留情地将许为数落得一塌糊涂,一时间就连那阿嬢身边坐着的两个年轻俊朗的镖师都觉着有几分不好意思。
至于许为的功夫当然也没得说,即便是外行看热闹,也看得出许为一人打退了两个云威镖局的有名镖头,“青龙遮月”萧关和“花将军”罗温两人的名号在整个神都都堪称响亮。
可就算事实摆在那,还是有个年迈的胖富商指着许为笑骂道:“这没用的小贼说人家不可靠,我看啊,你这辈子是削尖了脑袋都别想进云威镖局了,毕竟这神都第一镖局可不是什么野猫野狗糊一糊脸就能进的地方。”
就因为许为一句善意的话冒犯到了神都城的高老板和云威镖局,二楼对许为反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奚弄了起来,这些恶意最开始并非针对许为,更多是为了奉承高振和云威镖局。
可当起了头的那几个看到许为面无表情、双眸无神,只觉许为是个被奚弄傻了的软柿子,嘲弄之势更甚,像是刻意在高振和云威镖局前表演。
至于其他人也是顺应着气氛开始作弄许为,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拿个无权无势的百姓来寻乐子是很平常的事情。
“陆瞻,把那几个眼熟认识的,全给我记上一笔,就记今日金禧楼珍宝会出言侮辱城头庄陆家。”陆敏声音如洪钟,指了指二楼那几个嘴上没把门对着许为喋喋不休的几个文士、商贾道。
陆敏声音一出来,金禧楼二楼立马鸦雀无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对这个时代信息流转的最好总结,你做了什么好事可能大家会夸一句但立马就会抛到脑后,可你若做了什么恶事,那必定是家家谈户户说,而且越传越邪乎。
邪乎到什么程度,邪乎到现在一众人看发了脾气的陆敏就跟看活阎王一样。
“尤其是那个老不死的胖子和那个丑女人,真他娘倒胃口。”陆敏嘴上说着,但没有拿手去指,自顾自继续怒道:“神都城只有一个高振是吧!你们这些人以后走夜路给我当心点,当心一眨眼衣服和皮都没了!”
虽说打狗要看主人,可哪个主人会真的为了条狗在这种场合毫不留情地放出要人命的狠话。
毕竟整个二楼坐着的也都是神都城有头有脸的人,陆敏的名声本就不算好,品字三个口,这样一来陆敏的人品又要被非议良多,做生意和走关系的路子可能也要再少一些。
不过既然陆敏发话了,除了高振外,二楼已经没有人再敢出声,倒是高振今夜格外随和,站出来打圆场道:“行了陆老板,怎么还发脾气了,知道这许为是你那二妹妹的心头好,不过也还没给你这大舅哥行礼呢,你就急上了?”
还未等陆敏说话,高振又转向许为道:“许小兄弟你也是,不能因为我快你一步把你的爱刀买了你就觉得我总有坏心眼,今日这安排根本也不是我做的,要是我来安排,这云威镖局哪会这么听话。”
高振说完又转向一众宾客道:“这位许兄弟样貌武艺,我高振全都认可,还望大家不要误会,我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哈哈哈哈。”
许为见高振十分卖力地在做和事佬,并没有一丝感谢的心情,只觉得今晚高振属实奇怪。
尽管许为也相信高振这一番行径是出自虞大江的安排,可两人本就狼狈为奸,自己和宇文成龙手下这众人一旦被支开,如若高振真的安排了其他人来抢《梵本三昧经》,那么光凭宇文成龙和陆敏两人怎么看都是挡不住的。
可许为又反过来一想,如果高振真的要抢《梵本三昧经》又何必等到今天呢?王留这几日其实一直在云威镖局控制下,想抢什么时候不能抢,放到今天才动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虞大江和高振能够避嫌?
不过回忆起那虞大江的做事风格,他倒确实也是会不让自己衣袖沾到一点脏水的风格。
许为神色未变但心中有纠结,高振则是语气有些焦急:“陆老板,宇文公子,就剩你们的护卫没有被清退出金禧楼了,现在已经过了珍宝大会开始的吉时,还请别再拖时间了,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路老板你也是做生意的人,肯定知道吉时对财运的影响。”
高振让周围的弓箭手全部散去,神色自信地指了指陆敏桌上的小箱子道:“陆老板,都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来的,快别浪费时间了,咱们就相隔两岸用手上的本领见见真章吧。”
陆敏在和宇文成龙低语了两句后,回头吩咐许为和另一个昆仑奴护卫阿墨道:“时间不等人,你们先出去吧。”
宇文成龙也对着阿福、阿旺以及两个魁梧副将做了个“出去”的手势,全副武装的四人同样看起来忧心忡忡,但毕竟主子发了话,也只能乖乖照做,离开前阿福还对着陆敏大声说了句,“麻烦陆大哥照顾好我们公子。”
陆敏面色随和地向阿福等人挥手点头道:“放心,小意思。”
不过就在许为等人离开金禧楼华丽的大门,退到同样由一众云威镖局镖师把守的十五步以外后,本来跟着陆敏的陆府管事陆瞻也气喘吁吁跑了出来。
陆瞻顾不上去扶自己歪掉的帽子,只是皱着眉低声道:“大老板和宇文公子其实都觉得高振和虞大江此举有诈,诸位若有办法请各自施展本事回到金禧楼先行埋伏,如若有变大老板会以一记烟花为号,届时无论如何请速速赶到,听候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