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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勇双全

    李茂贞闭着眼睛。

    战场上的各种声音传到他的耳内。

    这个时候耳朵远比眼睛管用。

    战况激烈而胶着,甚至他听到喊杀声就在营寨之外。

    这么多年的战争,让他不再像当年那样亢奋,这并不是衰老,而是身为决策者的冷静睿智。“父王,儿臣愿带三千虎贲,冲击敌阵,擒获皇帝小儿!”李继筠忍不住了,他血管里的血正在沸腾着,他无法忍受大帐中的风平浪静。

    帐中另一个年轻将领沉眉不语,像是睡着一样。

    李茂贞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还没到时候。

    战场上投入两万大军,皇帝不可能这么快啃完,营帐内还有三千连日攻城的伤疲之军。最主要的,他帐下一万精锐还没有动。

    这是真正的精兵,也是他的家底,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

    他在等,等皇帝亮出所有后手。

    帐中的两个义子,一个勇猛绝伦,一个心机深沉,都是从小被自己养在身边。

    不过他的两个亲生儿子就有些一言难尽了,一个仁厚,一个荒唐,都不是这乱世中安身立命之人,若自己老了,他们能降伏这些义子吗?

    答案显而易见。

    帐中两人明争暗斗,还有兴元的李继岌,一直不甘两人之下,小动作不断,自己早有耳闻,不过也无可奈何,离了他们,无人可用。

    所以他才一直有意无意的挑拨二人。

    不和就对了,否则他们若穿一条裤子,自己这个岐王就不知道能不能坐稳。还是关中无人啊。

    天下文武,不是涌向汴州,就是投奔李克用,连江淮杨行密西川王建,也比自己受欢迎的多。

    关中之疲弱,可见一斑。

    天下人根本看不上关中,也不知道皇帝哪来的勇气,要重振大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大唐的气运早就被懿宗、僖宗两位陛下糟蹋干净了。

    李茂贞一阵腹诽。

    “报,五将军被敌将斩杀!”“什么?”李继筠惊叫起来。

    五将军李继远也是李茂贞的义子,一员宿将,虽说武力不见得有多强,但也绝非泛泛之辈,居然被斩杀了?

    李继徽抬起了头,一脸不可思议,瞥了一眼还在假寐的李茂贞。

    大将临阵被斩,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不过这条噩耗在李茂贞心中只泛起小小涟漪。

    “父王,不可再隐忍了。”

    喊杀声已在营帐外响起。

    李茂贞睁开眼,却大笑起来:“皇帝小儿,真不可小看,继筠我儿,提敌将之头来见!”

    李继筠脸上红光一闪,大喜过望,“儿遵命!”

    说罢,昂扬阔步走出营帐之外。

    “继徽,你说皇帝要不要留呢?”帐中只有两个人,李茂贞声音十分温和,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同时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越是如此,李继徽就越感到如芒在背。

    虽说面前之人是养育自己的义父,但他知道李茂贞在想什么。

    这些年,他一直隐忍着,装作与世无争,但仍免不了被猜忌。

    “回父王,皇帝绝不能动,否则父王将成天下藩镇众矢之的,昔日曹操,占天下三分之二,犹恭事献帝,父王若是行废立之举,必招四方藩镇围攻!”

    李茂贞怔了一下,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李继徽想的这么远,“哦?那你说说看我军该如何。”

    这些年李茂贞能坐大,最主要原因是地处西北边陲之地,关中强藩鞭长莫及。

    李继徽拱手道:“如今关中河中山东河北都在大战,父王应该趁此良机,一举歼灭朝廷军,生擒皇帝,然后下潼关,攻同州,锁住蒲坂,南和冯行袭,北连李思孝,徐图王行瑜,则关中金城千里,父王可以此为基业,休养生息,坐看关东大战,收渔翁之利。”李继徽的想法比李茂贞还要激进。

    李茂贞大笑起来,“继徽真乃本王之子房。”

    笑着笑着,就没下文了。

    李继徽心中一叹,或许父王真的老了,人到了四十五岁,雄心壮志也随之消退,只想守住基业。

    但这乱世犹如激流,不进则退。

    凤翔表面上看在关中一家独大,但四面树敌,唯一有发展的潜力的山南西道被王建破坏。

    凤翔的衰落可以预见。

    三年前他就提议过,趁朝廷攻打李克用,凤翔暗中蓄力,只等朝廷兵败,联合王行瑜、韩建一举攻破长安。

    但李茂贞犹犹豫豫,迁延日久,虽是出兵了,但并未下决心,反而让唐廷缓过气来,偷袭了镇国军,又击败李罕之。想到此处,李继徽心中忽然生出不该有的想法,难道大唐真能再兴?

    而大唐再兴的关键,就在此战!

    这是大唐的气运之战,也是李茂贞的气运之战。

    可惜自己的父王还没认识到其中的关键。

    李继徽不打算说出口,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他非常清楚。

    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父王,此番我军出凤翔,恐怕王行瑜别有心思。”

    三军联手攻长安,恐怕只有李茂贞是真打,王行瑜、李思孝不过做做样子,算是卖汴州一个面子,有利则进,无利则观望。

    特别是王行瑜,反复无常,若是不加提防,后果难料。

    一抬头,就见李茂贞正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

    眼神交汇的瞬间,李继徽心神震荡,赶紧垂下头去。“你说的很好,王行瑜狼子野心,必会反攻凤翔。”

    李继徽听李茂贞这么说,放下心来。

    “不过——”李茂贞话锋一转。

    李继徽屏气凝神。

    “继徽可知为父为何出兵吗?”

    “儿臣愚钝。”

    李茂贞笑了起来,“王行瑜谋划于本王,本王也在谋划他,此番他引兵而来,不过是想作壁上观,我军胜,则跟在我军之后捡些便宜,我军若不胜,他则引军攻凤翔,岂不知本王早令继忠、继孝二军窥伺邠宁!”

    李继徽松了一口气,岐王不愧是岐王,恭维了一句:“父王英明。”

    “本王十个义子,皆有勇无谋之辈,唯继徽你智勇双全,可惜藏得太深了,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李继徽吓的亡魂大冒,双膝跪地:“父王赎罪,儿臣绝无二心。”

    说完,头“咚咚”的磕在地上。

    李茂贞赶紧扶起他,“继徽这是作甚?起来,起来,为父难道不知道你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