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屋子,夏裴回和青茷出门采买。
青茷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沦落成车夫,又转职成打杂小厮的。
他朝青阳宗的方向望去:“哎?怎么枫林变成海棠花林了?”
海棠花?
夏裴回凝神,听到周围修士们的议论。
“噗嗤,又是哪个青阳宗弟子在表白吧。”
“每次表白就选那块地,罩个结界,借枫林的灵力幻化一大片花海,太俗。”
“哪里俗了,你没这本事罢了,你瞧人家,把整片枫林都变成了海棠林,周围灵力也不曾变动,这得多高的修为,要我我就嫁了。”
“这你就嫁了?那我也给你变一片。”
“滚。”
夏裴回面无表情地加快脚步:“走吧。”
二人一路往山脚下去,期间路过西街,有不少灵器商贩。
按照以往,夏裴回都要在此逗留许久,买上很多钗子。
今儿他却一声不吭。
青茷“啧”了一声:“殿下,不买钗了?”
夏裴回不理会他。
路边一小摊贩叫卖:“卖泥刻咯~栩栩如生的泥刻哦~万年不腐哦~”
夏裴回脚步一顿,返回去:“真真万年不腐么?”
且说迎棠跟着温凉去听戏。
他找各种话题,从昆仑到天界,将天上的瑰丽都说与迎棠听。
迎棠总说:“不感兴趣。”
温凉无奈:“姑娘若总是这么答,你我之间如何聊天呢。”
“真人讨好我便是。”
温凉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已飞升百年,哪里需要讨好谁。
但他又看了眼迎棠。
她的美,饶是仙界,也难寻对手,哪怕是仙界第一美人青渺仙子也不能及。
讨好美人,原就是他的看家本领。
温凉温柔一笑:“姑娘喝茶。”
迎棠冷不丁问他:“温凉真人是如何飞升的?”
“我师承昆仑,师尊是如今仙界有名的老君。”
“真人只在昆仑待过?”
“年少的时候,家境贫寒,倒是在青阳宗打过杂。”
迎棠朝他举杯:“真人的过去,还真是丰富多彩。”
她笑意盈盈,嘴角压不住地上扬,比海棠花还娇艳。
狗剩,是你吗狗剩,快把你的灵府剖开来给我看看。
温凉捻起佛珠,一副廓然的样子:“不如姑娘的炉鼎丰富多彩。”
“哦?”
你放屁。
迎棠已经在脑子里写起《把温凉大卸八块的一百种花样》。
“我与太子殿下相逢也是缘,都是交朋友,我原是最不喜欢背后说道人家的。”他故作为难,“迎棠姑娘护着太子殿下,手刃青阳宗第十峰,得罪了修仙界,谁碰上,都要对姑娘赶尽杀绝……但姑娘神姿卓越,温某心动难抑,免不了要提醒姑娘。”
迎棠不以为意,寻思用什么灵器比较趁手呢。
是用刀砍,用剑刺,还是用小匕首削片呢。
但她好像没感觉到妖丹的存在,他体内的元婴也没有妖气。
他能把妖丹藏哪呢?
温凉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过另一则秘闻,先皇、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太子殿下与一名叫依兰的宫女两情相悦,后来先皇驾崩,先皇后失踪,宫女被二殿下占有,太子为情所伤,一夜入魔。”
他停下来,为迎棠满上一杯小酒:“迎棠姑娘,可别费心养了个白眼狼。”
楼下戏子咿咿呀呀唱着什么白月光替身的戏码,迎棠只觉得吵闹,嘴角垮下几分。
她端起酒杯,又扬起笑意:“温凉真人管好自己才是。”
温凉后来说邀请她去百花园,她便去了。
他花言巧语,像饮了一缸蜜。
温凉说最近有灯会。
她便要他一会儿为她猜灯谜,一会儿给她买小吃。
他一一照做。
迎棠把狗男人的殷勤全看在眼里,使唤地乐不可支。
六百年前,那可怜的小兔妖分明是一个灵石都舍不得他给她花,他也从没买过什么给她。
记忆里,小兔看上一根灵器做的田旋花簪子,看了好久,他就随口说她戴木簪最好看,小兔悻悻地放弃了。
后来,小兔攒了好几个月的灵力凝成灵石想买簪子,被他发现,他二话不说便拿了去:“娘子真好,知道我需要灵石铸剑,便为我存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无奈又害羞地笑:“嗯,拿去吧!”
不属于迎棠的记忆骤然浮现,恍如昨日。
但他对现在的迎棠,却如此奉承,她想要什么,他便买什么。
接过温凉送的簪子,迎棠捧在手里,欣赏上头精细无比的雕刻,灵力肆意的珠宝。
这是一根极贵的簪子,是天界的灵器,看簪尾小小的“水月”二字灵印,是她最喜欢的那位大能所铸,对凡间修士来说是无价之宝。
他竟也舍得拿出来哄她。
迎棠照单全收。
直到月亮升到头顶,温凉才送她回客栈。
迎棠回到屋子里,高兴地一蹦三跳。
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越想越兴奋,迎棠拂袖,头也不回地离开屋子。
她踹开隔壁房门,青茷手里的面差点被她吓翻了。
“明儿你们就在客栈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青茷点点头,看看迎棠,又看看夏裴回,特别熟练地捧着面溜了。
室内悬着一颗夜明珠,照亮每一个角落。
夏裴回放下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微不可查地用清洁咒洗手。
他摸到桌子边,为迎棠倒茶:“姑娘,我今晚做了……”
迎棠:“我吃过了。”
她坐下来接过茶,见他唇角微微一压。
“好……姑娘吃过了就好。”
桌上有个小盘子,被他施加了几个颇有漏洞的灵力罩子,但还是能看到有悠悠的热气冒上来。
是很香的饭菜。
夏裴回把手背起来,有一搭没一搭道:“据闻,今日青阳宗的枫树林被人幻化成一片海棠花海,若是姑娘在,定会喜欢。”
“昂,那是温凉变给我看的。”
她这么直白,反倒叫夏裴回愣怔在原地,不自觉抠起手上的新鲜伤口。
血流出来,丝丝缕缕的痛痒自指尖爬至他的心头。
他心不在焉地附和:“原是如此……挺好的。”
迎棠嗅到一股血味,下意识舔舔唇。
“你的手怎么了?”
他摇头,指腹不自觉在背后捻了捻:“没事,做饭时无意划破了。”
迎棠狐疑地朝他身上投去一个治愈咒,往他方才坐的地方看过去。
竹帘下面静静放着许多小刀具,一个泥塑躺着,有几分婀娜雏形。
人但凡自恋点都会往一个方向想,以为这是送给她的。
但迎棠不一样,她是究极自恋,当下便想到夏裴回不仅要刻给她,而且还是照着她刻的。
“你刻我做什么。”
夏裴回一囧,怕她生气,忙不迭解释:“姑娘帮我良多,我也没什么能送姑娘的。没别的意思,若姑娘不喜,我便不刻了。”
迎棠察觉到一丝微妙,心头欢快起来:“若我不要,但允你刻呢。”
夏裴回耳尖漫上点点红晕,无奈地笑了:“那我便留在身边,当个念想。”
迎棠撑着头,娇笑连连。
她又想到温凉说的那什么狗屁依兰白月光,手指不自觉地在茶杯上画圈圈,调戏又试探似的问他:“允平,你是不是,心悦我。”
夏裴回脑袋忽然一翁,仿佛断了电。
他觉得心头痒痒的,但无论哪里都是隔靴搔痒。
他还觉得喉咙很干,一时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心里头被什么东西揪着似得难受。
在温凉出现的时候。
在弦月高挂,迎棠还未回来的时候。
在他精心准备了饭菜,迎棠却早在外面与温凉用过膳的时候。
人果然容易贪得无厌。
他垂下手,忽然浅笑一声。
但细细想来,他的这些龌龊心思,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出现,甚至是他的十八年,不过是她漫长魔生中的白驹过隙。
他没有温凉强,一辈子只是个任人宰割的炉鼎,她不过是抬抬手救了一只野狗一样,把他养在身边罢了。
他还是个瞎子……看不见他人眼中姑娘的美。
如今细数起来,真真是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什么太子身份,什么圣脉,根本上不得台面。
他心里难受。
夏裴回梗了梗,态度低到尘埃里去,又说了一句在迎棠听来不着边际的话:“炉鼎这东西,姑娘总得用完一个,再用另一个,否则岂不浪费。”
迎棠像做阅读理解似的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他现在就像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还要表现出自己毫不在意,到处踅摸理由。
看见夏裴回眼角的殷红,她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些心虚。
她猛然起身要走,腰间的玉鱼撞得桌子丁零当啷。
这什么来着。
哦,是夏裴回给她的医药费,今日听了温凉那段狗屁说辞,料想这应该是他娘的遗物。
啪嗒,一根田旋花簪子从迎棠袖子口掉了下来。
夏裴回弯腰摸着捡起来,眉头紧蹙。
这不是他买的,也不是姑娘有的。
看他那神态,这下可真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迎棠登时有些不自在。
夏裴回攥得紧,没有还给迎棠的意思:“姑娘今天的发髻容不下这根簪子了,就先放我这儿。”
“随你便。”
她甩手就走,还不忘好心提点:“那泥塑,脸有些胖了,眼睛还要再大些。”
迎棠走到门口,又生出调戏的心思,故作娇媚道:“我的身材,可比你刻的玲珑多了~允平还得多发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