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迎棠神识的后劲掀起一股狂风,吹得所有人毛发一弃往后竖起来,强大的灵风还扫过小板凳,震得小妖魔们屁股都在颤。
阿卿咳嗽两声,瞪大眼睛。
丹缘站不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
越强大的法术往往越简单,结共生魂刻只需要引出神识,在对方灵魂上烙下独特的烙印,自己的魂魄上便也会烙上一个。
迎棠偏要搞这么大动作,秀一波修为,真是……
欺人太甚!
迎棠非常满意。
“从今往后,夏允平就是本尊的人。”
众魔纷纷起身:“魔尊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千秋?你们咒我?
迎棠脸登时冷下来袖子一挥:“都滚吧。”
迎棠让他们滚,众魔谁敢逗留,纷纷鸟散般,一股脑从窗户、大门飞出去,生怕走慢了一步就被迎棠打死。
不消几个弹指,整个魔王殿只剩下一片狼藉。
阿卿乐颠颠跑上去,给迎棠的漂亮裙子丢清洁咒。
丹缘脸色苍白。
她看看聚精会神的小狐妖们,再看看远处背对她的迎棠,脑子空荡荡的。
圣脉……
不能让他活下来,否则就再也不可能压制迎棠了!
她手里的魔针凝聚成形,一触即发。
迎棠扭身睨她。
强大的威压瞬间倾轧下来,压得丹缘扑跪在地上,指尖的魔针转瞬皆空。
被发现了。
她额头布满冷汗,头也不敢抬。
迎棠冰冷如三九寒冬的声音飘过来:“开门,我要去偷情界。”
她长幔一甩,捆住丹缘。
丹缘被蛮力拽飞,劈头盖脸一阵风刀又被掼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艰难爬起来,又被迎棠的威压压趴,吐出好几口血。
透过纱幔,她甚至能看到站在迎棠身后的夏允平,唇角勾出了一个戏谑的弧度。
这个瞎子竟还有两面做派,娘的。
王刍还呆呆站在原地。
阿卿则是一脸懵逼:偷情界是什么奇怪的界。
迎棠:“丹缘,还不开界。”
丹缘踉跄地爬起来,对着魔王殿的地板一顿施法。
阿卿睁大眼睛。
一颗四方形的黑石头从魔王殿里慢慢悠悠飘出来。
哦,原来是祭繎魔尊的幽情界。
迎棠朝身后甩了一条轻幔。
夏允平听到声音,下意识接住。他顿了顿,非常上道地缠在自己手腕上。
轻幔那头传来力道,把他往前一拽。
他飞过去,撞上她的臂膀,她的头发随风拂过他的脸。
夏允平面庞温度骤升,忙往旁边退了半步。
“阿卿,看门。”
夏允平拿出补天石交给她,石头发出羸弱的光。
大量灵力从她指尖溢出,她拔出头上一根簪子,往幽情界的石头上一戳。
这样毁媒介的开界法,阿卿还是头一次见。
恐怕迎棠再出来,这界就直接塌了。
一道黑色的旋涡门蓦地出现。
迎棠拽着夏允平:“跟紧我。”
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也不问,只应声“好”。
二人进了幽情界。
阿卿俯视躺在地上就地疗伤的丹缘,又看看站在门口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王刍。
他端来一个小板凳,坐下来,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瓜子:“尊者上次说的白雪王子和七个俏老鸨的故事,我复述到哪了……”
小狐狸们纷纷聚过来,七嘴八舌,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幽情界是祭繎和顺圣幽会的地方,自然浪漫不可言喻。
空气中弥漫着各类香气,每走百步,便能从一个场景踏入另一个场景。
什么雾气袅袅温泉眼、帐幔纷飞春宵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
迎棠绕了一圈,发现至少有三十来个大场景和百来个小场景。
一魔一仙,玩得还挺花。
她往补天石里注入灵力,想通过补天石之间的共鸣缩小范围。
偷情界之所以每个人只能进来一回,就是因为祭繎觉得“老娘约会的地方如此好看,必须让你们看到”和“老娘约会的地方岂是尔等蠢货可以多次观摩的”。
迎棠很能理解。
所以她们得待到找到补天石为止。
夏允平静立在她身侧,像是消失了似的。
迎棠扯一下手里的长纱。
他非常冷静又温柔地问:“姑娘唤我?”
“你怎么不出声啊?”
“姑娘既拉着我,我又岂会丢了。”
“这里是界,不稳定。你跟紧点,我很忙,可没空留意你。”
“好。”
手里的长纱忽然绷直了。
迎棠分神,顺着纱去看。
夏允平正拽着长纱,往她身边靠。
她忽然出神地想,他会不会撞上她?
他拽一点长纱走一步,眼看就要凑过来。
冰凉的指尖碰到迎棠温润的手腕,忽然一僵。
他琐眉别过脸去,耳尖漫上可疑的红晕:“不小心碰到了姑娘,姑娘莫生气。”
尽收眼底的迎棠:“……”
“姑娘?”夏允平好像以为她生气了,轻轻拽了拽长纱。
但听她不回应,又似乎觉得她在忙,便乖乖站好不打扰她。
迎棠脸上没来由地一热。
她好像被煮熟了。
“允平,我找补天石是要去人界,你肯定不想回去的吧。”
凡修者,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因巨大变故堕魔,更何况夏允平当初还是带着补天石上赶着从人间闯入魔域。
迎棠想好了,找到补天石以后,就把夏允平先带在身边,等她找回妖丹或轮回印一定比现在强,她就徒手扯开结界,把夏允平再投放回魔域。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聪明小脑袋瓜里的计划。
“跟在姑娘身边,去哪都行。”
他蹲下来翻箱倒柜:“地上的我来,姑娘不要弄脏了手。”
迎棠看夏允平就像个究极表情管理怪,一直温温润润的,哪怕投一座山下去,也翻不上水花。
她火上浇油道:“补天石难得,你好不容易来魔域,又被我带出去,心里肯定很不爽吧。”
“来魔域只是为了躲避追杀,如今有姑娘在,”他抬起头,特别真诚地朝迎棠在的地方莞尔,“我不怕。”
这一笑,朗月似的脸上拂过三春和风一般。
迎棠:……
她感觉自己这只青蛙好像快煮糊了。
亚撒西恐怖如斯。
他就像个棉花,她使出什么招数,最后都被他包容住。
她突然问他:“你有什么目的?”
她就随口问问。
抱着对处处妥帖,事事完美之人的怀疑态度。
其实也并不在意。
因为她已经足够强,所有的算计都是徒劳。
哪怕他现在就跟她说他就图一个共生魂刻,想抱她大腿,问题也不大。她哪天不高兴,也能把他魂魄抽出来关在铃铛里,让他翻不起浪。
夏允平却忽然僵住。
他站起来,那双无神的眼睛对着迎棠,又好像没对着她。
微风吹开楼阁的帐幔,把幽暗的烛光染上一层旖旎。
“只想活着。”他淡淡道,难得没有一丝温情。
迎棠轻笑:“活着的定义太过宽泛,有人生如行尸走肉,这种不算真正活过。有人活得执念颇深,却一生无得,白过。还有人得过且过,日复一日过得无差无味……允平想要哪种活。”
哪种活。
夏允平垂眸,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以前的他绝对不算活。
但在她身边,他感觉自己活着。
他回了一句在迎棠听来不着边际的话:“姑娘想要什么,尽数拿去,姑娘想干什么,我都配合,只要姑娘开心。”
想干什么都配合?
迎棠的思绪瞬间飞出去十万八千里远,也不去想活不活的了。
“咳咳,找石头,别废话。”
补天石灵力熹微,迎棠只能时不时给它充会能。
她们找过五个大场景,十个小场景,依然毫无线索。
迎棠的耐心就那么丁点,屡次差点爆发要炸了整个幽情界。
夏允平总会在关键时候找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姑娘,这假人的发髻十分复杂,若姑娘不嫌弃,回去以后我想办法为姑娘梳一个。”
刚准备用灵力炸掉整个衣帽间的迎棠:“……确实好看。”
他还找到一炉奇怪的香,不紧不慢,出口成章:“这香调性不浓却粘人,香气传得远而绵长,若雨打盛棠,适合姑娘。”
刚准备一把灵火烧了这旖旎楼阁的迎棠:“我闻闻……嗯确实不错……收下它。”
更多情况下,是夏允平在界内发现了许多厨房里不曾有过的食材。
“姑娘,这能吃吗?”
“姑娘吃过吗?”
“姑娘喜欢吗?”
“姑娘想吃什么?”
姑娘姑娘姑娘,迎棠头都炸了。
要不是他嗓音清润,每次唤她就像夏风吹过竹林般好听,她才没那么多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傻子,为什么不问问丹缘当初把石头藏在哪了?虽然那只蠢山鸡大概率会说谎。
不远处有个小亭子,亭内有石桌石凳,周围种满了血色的魔花。
迎棠手一挥,把这些花统统改成海棠:“允平,我饿了。”
做魔哪里会饿,但她嘴巴闲了,想吃点东西。
“好。”夏允平掏出顺来的食材,就地用微不可见的灵力凑出一个小火堆。
迎棠端详他。
他特别熟稔地把食材处理妥当,那双手又灵巧又好看。
须臾,他朝迎棠偏过头:“姑娘可否变出一些糖来?”
迎棠转手凝出几块普通的糖来给他:“不加糖也无所谓。”
夏允平摇摇头:“姑娘喜欢吃甜的。”
我有这么喜欢吃甜的?
迎棠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夏允平来之前,她已经六百年没吃过正常的饭菜了,吃什么都是一股铁锈味。
她怔怔望着夏允平忙碌的身影,心上的旌旗偷偷在微风里猎猎作响。
“……你忙你的,我坐会儿。”
她刚要歇下。
那头夏允平忽然站起来:“姑娘稍等。”
他褪下白衫,青丝落在他温热的中衣上,清新的太阳香混合着圣脉灵力的诱人气息,蛊惑似的入侵迎棠的五感。
他蹲在她身侧,动作轻柔地把外衫叠整齐了放在石凳上,俊美如玉的侧颜在迎棠眼前晃过。
耳垂莹润如玉。
他仰起头,朝她温温笑:“这样坐着软和些,不能凉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