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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格格不入

    “书斋?”谢湛问,转眸看扶萱。她是要约他去买书?

    “我三堂哥新开的,后日开业。若是你可以到场的话……想必会热闹好些。”扶萱回。

    哦,原来目的在这呢。

    这是来请他去撑门面来了。

    谢湛轻声一笑,不知该是笑她此来目的“纯粹”,还是该自嘲自己方才想地太多。

    “你能再作两幅画,或者写两幅字吗?”扶萱得寸进尺地问。

    两幅?

    作为大梁风华第一人,谁人不知谢长珩一字千金?她一开口竟要他两幅字画。

    “你要拿去卖?”谢湛玩笑问。

    扶萱眸中一亮,“还能卖么?”

    谢湛:“……”

    “我本是准备只作悬画,你倒是提醒了我。”扶萱几分憧憬道。

    四目相对,谢湛怔忪住。

    提醒了她?还当真是……当他的字画是发财之道?

    怎就忘了,她本就嗜财,听说谢原搬了几万铢去扶府,说不准那书斋还是用谢原那笔钱开的。

    想起谢原,方才杏树飞花下,二人谈笑风生、亲密无间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谢湛心情陡然荡然无存,用力紧了紧握扇的手指。

    “你用什么交换?”他好整以暇地问。

    世上本就没有予取予求的东西,扶萱知晓谢湛不会白白给她,她也没有打算白要。

    她几分期待地提议道:“诗、棋、书、画我不太擅长,但琴、酒、舞、花我可以。不若,给你跳两曲舞?荆州最受欢迎的舞,我跳地很好,先前哥哥们常夸的。”

    谢湛呼吸一窒,再次被气笑。

    听曲赏舞素来是风月场上人的喜好,她莫不成,当他是沉迷玩乐的逍遥客,当她自个是烟花之地卖艺的姑娘?

    哥哥们常夸?那便是常给他们跳了。这身身姿……在他们面前扭动?

    他深邃的眸子眯了眯,审视了一番身前人。

    行事作风,兴趣爱好,皆与这谢家家风格格不入。

    他还想着,最好能说服父母,能应他不再二娶,省掉麻烦。可她这般放肆行事,又如何使人信服她能立出规矩?如何能管得了这庞大复杂的谢氏宗族?

    谢湛心中再起烦躁,不欲再谈,他越过扶萱就要朝里走,吐了句冷淡无比的“不必。”

    “那你要什么?”

    扶萱急切地再次拉住他的广袖。

    谢湛淡声:“我不要你的什么,我的字画从不赠人。”

    扶萱反问:“可你先前不就送过我一幅了?”

    “并非是我赠予。画虽是我所作,至于是何人给的,我并不知情。”谢湛诚实回道。

    眼前的人眼神清冷,神色淡漠,似他袍尾云山雾罩的苍松,高大挺拔,却傲立于悬崖峭壁之峰,不尝人间烟火,并非凡人可触,更不是谁的倚靠之木。

    是啊,这才是真实的他。

    哪会讨好她,送一幅精美无比的画?

    恍然大悟般,扶萱攥住谢湛广袖的手瞬间收回,似乎才反应过来,刚才抓住的是一团灼手的火焰。

    她回到与他隔山离海的距离,面上泛起客气的假笑。

    “既然如此,那自当物归原主,那画,我会尽快遣人给谢公子送回来的。今日叨扰了谢公子,抱歉,告辞了。”

    **

    扶萱向来做事果决,言出必行。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谢湛便收到了他作的那幅‘丹亭春韵’,应是她回了扶家便遣人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书房中。

    谢湛盯着案桌上被人多加了一个锦盒的画卷,和带着残余馨香的折扇,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一个月,起初,没有折扇在手他并不习惯,身体被本能所控,伸手却抓空时,他总想起那个巧笑嫣然,心中异样闪过数次,但到底还是习惯了。

    现下,她是给他还了回来,可他心中,却奇怪地,没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愉悦。

    对这画,则更是没有。

    再想起方才她离开前的场景,脑中愈加烦躁不堪——

    她说完告辞转身即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朝他道:“谢少卿恐怕不知,我谦哥哥无辜被害,前途尽毁,如今能重拾信心,有多么来之不易,对我们扶家而言,是多么难能可贵。”

    “……我邀你去,除了借你的名声,也想让你看看他现下充满希望的生活。不是每一个被邪恶摧残过的人,都能再回到正常的生活的。”

    “……你断案无数,经你手而过的黑白颠倒之事,心中可有过数?你恐怕觉得自己不过随波逐流,或是无可奈何,那你供职一方官府,为了这大梁百姓,又到底做了什么?”

    想及此,谢湛捏了捏眉心,自嘲一笑。

    是啊,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石清在旁侧等了半晌,见他家公子一直盯着卷轴,一会摇头一会低笑,终于憋不住,问道:“公子,是要挂起来,还是连盒子一并珍藏起来?”

    “珍藏起来?”谢湛一字一句问。

    “不是准夫人作的么?”石清回。

    方才他回听风苑时,扶女郎将将从转角离去,不大一会扶家人便送来了这东西。扶家送的,不是准夫人作的,还能是谁?

    石清的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谢湛,他脸色一变,伸手“啪”一声将掀开的盖子压上。

    “扔了。”

    “扔、扔了?”石清惊诧到舌头打结,“当真要扔?”

    谢湛斜睨他,“怎么?我处置个自个的东西,还得看你脸色?”

    石清理直气壮道:“准夫人若是知晓你这般不珍惜,说扔就扔,该多失望!”

    一听得“失望”二字,谢湛心脏一缩。

    对,那双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神色,蕴含着的,恰是这二字——失望。

    **

    四月十七。

    晌午还是万里晴空,午后,绵绵细雨便不期而至,且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下值后,谢湛回了趟听风苑,换下官服,命石清取来新作的画,这才去了乐平巷。

    乐平巷与乌衣巷隔了两条街,算着常规店铺的关门时辰,这时去,“墨惜书斋”应是还要营业许久。

    却不料,谢湛将将下马车,就见书斋前围了乌泱泱一片人群。作为大理寺少卿,这场景他再熟悉不过,这些围观者,全是看热闹的。

    石清替他撑着伞,听得内里似有吵闹声,侧眸看了一眼自家公子。

    谢湛脸色暗沉,沉声:“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