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胤礽欲寻文曲星比干,兆利等人不知,主仆二人只得前往供神最多的清虚观碰碰运气。
彼时,一进山门,各路神仙泥胎圣像伫立,胤礽也不瞻拜观玩,直接寻了个扫地的小道儿问,得知此观确有供奉文曲星,胤礽领着兆利一径往供比干的殿里去了。
一入殿门,二十四星官神像形态不一,挤满殿内,胤礽说找文曲星比干,侍立的小道士只听他说“找”,不是拜、祭,内感奇怪,不过见其丽冠华服,不敢表露情态得罪,只惶恐引见。
胤礽近前,见一尊端方正直小神像,高坐神台,他亲自拈香,抽取紫气附着香上,点燃,白色烟雾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紫色,袅袅飘入神像鼻间。
不多时,便见彩绘泥塑上出现一道真人虚影,高坐安享香火。
胤礽唇角勾起,成了。
但他恍若未见,如自言自语一般道,“区区偶闻一与星君有关趣事,路遇此地,不吐不快,特上表一封,请星君一观。”
说着,从袖袋中抽出早已备好的疏文,依葫芦画瓢,抽着紫气依附,投入炉中焚化。
兆利和小道士静立一旁,不明所以,因此满心奇异。
从没见过这般祭神上香的,不跪不拜,只念念有词,点香上表就完了。
可不就这般完事。
胤礽若知他们心中所想,定会如此答。
他前世代皇父祭祀,只跪天地祖宗,比干虽说是神,但生前也不过是商朝王子大臣而已,与他比,高贵在何处,堂堂大清皇太子为何跪他?
胤礽只盯着炉中,见疏文完全化为灰烬后,高坐的虚影手中慢慢显现一张表纸,虚影垂目看过后,长眉倒竖,满面怒容。
比干原在天宫神殿打坐,忽见一缕紫气飘入,心生惊异,人间帝王不求文,为何拜他?
便沿紫气来看所谓何事,顺便享此香火,没想到竟知如此丑事。
他的心被盗了!
比干一生忠君为国,没想到落得个被君主厌弃、剜心的下场,他死后封神,七窍玲珑心自然也回到他手中。
但他一见此君臣失和之证,便想起他为臣失败,胸中无心也痛,索性眼不见为净,将其隐入地府千万心中。
没想到,竟被地府判官挪作他用,助一无才之人占据有才之士功名,还被拥有帝王相之人告到他面前!
比干为人忠耻正直,最见不得于文一道上弄虚作假。
再者,拿人手软。
紫气于他修行有大用,如今享了此人香火,已结下因果,必要走这一遭。
待香享尽,比干起身前往地府,一探究竟。
胤礽一直等到虚影消失,方才离开,至于结果如何,只派人盯紧朱尔旦便知。
若是朱尔旦慧心尚存,无任何改变,再想他法。
临走前,胤礽命兆利添了香火钱,另给小道士大笔赏钱,叫他日日祭拜比干,照看香火,小道士喜不自胜。
将出山门时,却有一人拦住胤礽。
原是清虚观的张法官,这老道士曾是荣国公贾代善的替身,对两府之人极为熟悉,如今掌道录司印,得当今封号,越活越成精了。
贾敦胤礽父子名声太盛,纵无官身,也照样入了他眼儿,如今一听有人捐了大笔银钱,又说姓甚名谁,赶忙围了上来,张口贺道,“无量寿佛!恭贺哥儿大喜!”
胤礽笑道,“多谢,”又问候他,“老神仙安康否?”
“托哥儿福,小道还算康健。”张道士也笑答。
心中却苦恼,荣宁两府后辈都称他“张爷爷”,只这位哥儿,见了他,从来只叫“老神仙”,颇有几分油盐不进的味道,实难亲近。
张道士出家多年,虽不敢说道行有多深,但相面还是会一两分,这位琛哥儿龙章凤姿、气蕴不凡,是那日渐倾颓的荣宁两府冒出的唯一希望,可惜那两府之人却看不清。
如今龙在潜渊,张道士自是要趁早好好亲近,便道,“哥儿与奶奶的八字,是我合的,真真是天作之合。”
“那承老神仙吉言了。”胤礽这才真心一笑,不管是老道士胡诌,还是事实真如此,他都承这份情。
不过也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寒暄两句便告了辞。
只张道士望着远去的背影,扶须久伫。
胤礽这一走,并未家去,又转道十王庙。
他要去见识见识那只闻其名的陆判。
时十王庙内,大小鬼吏官员正在安享香火,忽见一团紫气突然进入,门口鬼役躲避不及被灼伤,慌忙逃窜至里殿,将消息一报,众鬼大惊,香火也不享了,纷纷逃离神像暂避。
胤礽听着惨叫混乱声不断,面不改色。
倒是兆利对此庙十分好奇,一一端详过神像,暗道,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呀。
此庙极负盛名,盖因庙内阎王小鬼皆是木雕,面目凶恶,栩栩如生,且听闻,夜间常能听见鬼差拷问小鬼之声。
不想,兆利进来一看,传闻中阴森可怖的庙宇,开阔气朗,不见一丝阴翳,木雕神像虽丑陋狰狞,但面容僵硬,一看就假,也不骇人嘛,可见传闻不全可信。
他只撇嘴嫌弃,跟在大爷身后,一一参观过十殿阎王,最后到了东庑,见大爷在一绿面赤须,目如雷电的判官像前驻足。
兆利不知此像有何特殊,值得大爷驻足细观,只瞪大眼睛跟着一起瞅。
胤礽看向陆判顶上那匾,察查司。
传闻此司专叫善者有善报,恶者得惩处,并为冤者平反。
胤礽嗤笑,不知这那因他和朱尔旦遭受不公的落第书生,陆判管不管、如何管?
胤礽不得见其真容,失了兴趣,叫了兆利家去。
至于故技重施,在阎王面前告陆判徇私罔顾之罪,胤礽没这想法。
官官相护,古往今来自有之。
从陆判行事,胤礽可窥地府官员并非无情无欲、大公无私之辈,多年跟随的下属及地府颜面,与一本该一笔勾销的人间女子,孰轻孰重,想阎王心中自有分辨。
胤礽不敢拿未来妻子的性命,去赌阎王的铁面无私。
所以,即使上表比干,他也只叙了陆判换心与朱尔旦,朱尔旦连取两个功名之事,对朱尔旦贪花好色、请求陆判为他妻子换头、陆判又派遣鬼差对一女子穷追不舍之事,半分没露。
他冲的就是陆判不敢将此事做到明面上,只要不明目张胆利用地府力量,胤礽自有法儿对付他。
且从鬼差赵老三口中得知,吴家女亦有不凡之处,所以,不着急,等她过了门,他们夫妻慢慢陪他玩。
胤礽深深望了一眼陆判木像,扬长而去。
又说朱尔旦受伤当晚,陆判方有空暇与他相会,按着往次时辰而来,却不见人迎接,搴帘入,方见朱尔旦卧床.呻.吟,忙问,“出了甚事?”
朱尔旦见陆判来,又惊又喜,龇牙咧嘴回道,“唉,无妄之灾,不提也罢!”
陆判见他疼痛难忍,上前帮忙。
只见他解开缠在朱尔旦小腿上的布条、木板,上手按捺揉捏,朱尔旦只觉伤处微麻,须臾,剧痛散去。
朱尔旦突感身上负担消去大半,神清气爽。
他大喜,轻轻活动腿脚,虽未完全恢复,但也行动自如,连声感谢,“多谢大哥,否则,小弟可遭大罪了!”
说着,又吆喝妻子崔氏,准备好酒好菜。
崔氏在外间听得直咬手帕,心中咒骂,该死的陆判!
害了她丈夫不说,还欲换掉她的头,如今又将那男人治好了,真是要把她往死里害!
朱尔旦一直不闻崔氏答应,亲自出去看。
崔氏连忙收敛表情,低眉垂眼去准备菜肴酒水,只心里存了气,到底不如以前精心。
朱尔旦一看,强忍着连日不满,只与陆判推杯换盏,想着等送走陆大哥,再与她算账。
席间,两人一如既往谈古说文,但朱尔旦装着心事,总有些意兴阑珊。
终是压不住急躁,将心中所求诉与陆判:可否快些将美人首生魂引出体外,尽快与他妻子易头。
陆判奇怪,朱尔旦何故着急,以前告与他缘由,他也愿等的,这才几天,就改了态度?
朱尔旦只得将美人首即将嫁人之事告知陆判,但心中所想,却未说出口。
美人首的未来丈夫素有克妻之名,前两任未婚妻子皆无故夭亡,处处诡异,他想让美人首也在婚前亡故,只当男方克死,到那时,就算妻子易了面目被人认出,他也不怕。
一则美人首是被勋贵子弟克死,与他不相干,二来街坊邻舍皆知他受了伤,行动不便,正好避了嫌疑,日后也好解释。
陆判闻言只皱眉,他将此事交予赵老三,一直未得信儿,因此,对吴氏女再醮之事一概不知,且生死薄上已无她之命运走向,如今突闻此消息,竟有些发懵。
忙问朱尔旦男方姓名,欲查上一查。
朱尔旦言说,“姓贾名琛,美玉曰琛之琛,宁国公贾演之曾孙。”
陆判手心一展,生死簿在手,循名查看,却见属于“贾琛”那页空白无字,忽而书页发出刺眼金光,似不允人查看,生死簿竟自主合上。
陆判大惊,怎会如此?
若一人异象还可称巧合,若这俩人皆异象,还欲结为夫妇,这可就不能用“巧合”二字形容了。
陆判酒也不喝了,辞了朱尔旦,欲回地府查探此事。
朱尔旦虽着急,但见陆判神色匆忙,只任他离去。
次日,陆判尚未查到结果,就听鬼役来报,阎王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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