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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安戏作九九之数以应天道!

    凛冬时节。

    又值清晨,城中寒气刺骨。

    长阳街两边的街市,每一户屋檐下都挂着那一长溜、粗似儿臂、晶莹剔透,犹如刀剑般锐利的冰凌。

    足见寒冬的冷酷。

    然则,就是这么严寒难耐的时分,咸阳城中的大道上,早已是车马辚辚(lin)市人匆匆。

    官吏们乘车走马,匆匆的赶赴官署。

    日出而作的黔首百工也都荷工出户,要么奔向市中,要么奔向作坊,要么奔向了城外郊野的农田。

    全都行色匆匆。

    送走薄姝后,秦落衡揉了揉手,看了下天色,快步朝位于长阳街左市的学室赶去。

    长阳街位于咸阳正中。

    这条街道也是将咸阳分成了两半。

    一左一右。

    左市为国市。

    这是老秦人自来进行买卖交易的地方,咸阳的官邸、坊市大多也坐落在这边。

    右市为外市。

    这是始皇为安置山东六国贵族豪强,特意下令新建的市区,这边目前是山东贵族和商贾的聚集地。

    其内楼阁庭院数进,铜门铜柜精石铺地,华贵豪阔。

    不过。

    现在的外市一片缟素。

    各种哀乐声、哭声、抽泣声,从鸡鸣时分,就不断传出,整个外市俨然成了一个悲惨之地。

    只是与老秦人无关。

    学室内。

    不断有读书声传出。

    有读《为吏之道》的,有读《语书》的,还有读《仓颉篇》的,当然读的最没感情的当属阆这些人。

    他们读的是《数书》里的九九口诀。

    九九口诀在华夏起源很早,春秋鲁桓公时已有九九一说,但具体成书要等到春秋战国时的《管子》。

    “《管子》:安戏作九九之数以应天道。”

    古人喜欢从大往小算,所以算术口诀也被称为九九口诀,不过这时的九九口诀跟后世不同。

    没有一一得一。

    阆等人毫无灵魂的读着九九口诀,“九九八十一,九八七十二,九七六十三......二二如四。”

    秦落衡进到室内。

    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取出里面的两卷竹简,又出去了。

    他要去还书。

    去到学室左侧第三间。

    屋子的门窗是紧闭的,只能透过窗台,才能看到里面燃着炉火,也依稀能看到里面有道人影。

    秦落衡站在屋外,朝屋内作揖道:“史子秦落衡抄书完毕,特来归还书卷,多谢令史成全。”

    屋内安静。

    良久。

    才有一道声音传出。

    “进来吧。”

    “把竹简放回原位即可。”

    秦落衡进屋。

    他脚步轻盈的走到书架旁,将两卷竹简放回到原位,这时,他也打量起了令史枯书架上的竹简。

    上面大多是律令!

    再一细看,上面摆的是《盗律》、《捕律》、《贼律》等各类官方律令,再其次就是官方的识字教材《仓颉篇》、《博学篇》、《爰历篇》等。

    书架上没一卷杂书。

    这时。

    原本伏案的枯却突然抬起头来,语气冰冷道:“那六篇律令,是你日后都要学的,也是今后为吏要用的,秦律虽然繁多,但每一条都各有其用。”

    “你看的那六篇,正是秦律最基础的六篇。”

    “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故其律始于《盗》《贼》。盗贼须劾捕,故著《囚》《捕》二篇。其轻狡、越城、博戏、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为《杂律》一篇,又以《具律》具其加减。”

    “一切律令由来皆有法理。”

    “你已为秦人,又出入学室,结业之后,必定出入地方,为官为吏,更当谨记《为吏之道》中的话:‘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无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闻言。

    秦落衡心神一凝。

    他听出了令史枯的弦外之音。

    令史枯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过往并不是秦人,所以特意训诫自己,也警告自己,成了秦人,入了学室,就要遵守秦律,维护秦法,当一个合格的秦吏。

    秦落衡恭敬作揖道:

    “史子定谨记令史教诲,绝不做秦吏中的害群之马。”

    “秦法昭昭,执行不怠!”

    令史枯微微额首。

    他没有再说,看起了竹简。

    秦落衡再次作揖,缓缓退了出去。

    等秦落衡走远,令史枯再次抬起头,他目光沉重的看着秦落衡远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秦吏为大秦治事根本。”

    “早年陛下准许‘任子’制度,那些功臣子弟虽不能如春秋时直接进入朝堂为官,却也是能够直接去到地方为官为吏了,虽逾法,但尚且能够接受。”

    “如今秦落衡这般身份不明之人,竟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学室,他固然有护驾之功,但秦吏为大秦之本,岂能如此草率?”

    “若是让这种不良风气蔓延,假以时日,朝堂、地方必定会被六国的蝇营狗苟占据。”

    “那时的秦吏还是秦吏吗?”

    “秦法又如何服众?”

    “吏者不直,法之不存,那还是大秦吗?”

    “陛下,何至于此?”

    ......

    回到学室。

    秦落衡在位置上坐下,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算筹。

    算筹的计数法则是:‘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满六以上,五在上方,六不积算,五不单张。’

    算筹用的是十进制的计数法。

    采用纵横交错的摆法,区分不同数位上的数字,遇零则空位。

    他们作为初学者,首先要学的是‘识数’,然后是‘拆分’、‘加减’、‘进退位’。

    即要学习加减乘除四则运算。

    除了这些,还要学课分(比较分数大小)、平分(求平均值)、及分子分母化简的方法,还要求最大公约数。

    作为同时期的‘基建狂魔’。

    他们作为史子,自然还要学求平面几何图形的面积,以及求部分立体几何的问题。

    学习难度独一档!

    这也是阆等人早早来学室,诵读九九口诀的原因。

    习字、行文、军事这三门,只要后面用功,多少还能找补回来,但算术一旦没听懂,落下了课程,想追上去可是难于登天。

    他们都是知道算术的学习难度。

    因而丝毫不敢懈怠。

    学室内。

    所有人都摇头晃脑,诵读着拗口的九九口诀。

    不多时。

    学室内多出了一人。

    来人身材干瘦,长须及胸,穿着一袭黑袍,其面颊黝黑,脸上的皱纹,犹如沟壑密密麻麻,但双眸却奕奕有神。

    他是令史,亦是墨家弟子。

    他叫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