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轻摇了下头,整理了下衣着后,又重新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姿态,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有身后丛林里的芦苇在微风下沙沙作响,好像是在嘲笑一个七尺男儿竟然会落泪,真是丢人。
陈道单手拄着木伞,缓缓走在牛莽等人面前,从每一个人面前挨个扫过,片刻后才嘶哑道:“兄弟们都安葬好了吗?”
“好了。”
牛莽眼睛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怆,朝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五个坑位:“坑都挖好了,就等道爷下令填土了。”
“嗯。”
陈道轻点了下头,面色平静的望向那五个坑里躺着的兄弟。
每一个他都很熟悉,都是他一手从死牢里捞出来的。
沉默了片刻后,他大步上前将插在土里的一柄铁锹拔了起来,铲了一锹土,丢进坑里。
而身后的牛莽等人对视了一眼,也齐齐眼眶通红的走上前,开始一起铲土。
有铁锹的用铁锹。
没铁锹的用大刀。
一些大刀在战乱中丢了的人,索性眼眶通红的用手捧着土朝坑里丢去。
一时间,没有一人讲话。
空气中充斥着兔死狐悲的气氛,没人会知道下一个人被埋在这里的会不会是自己。
很快。
垒起了五个小土包。
陈道将手中的铁锹扔在一旁地上,仰头深呼吸了一口后,才转头望向牛莽一行人,眼眶微红的嘶哑道。
“九叔死了。”
“好几个兄弟都死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你们担心以后你们也会埋在这里。”
“我不会说一些漂亮话,将你们每一个人从死牢捞出来的时候,我明确跟你们讲过了,要不要跟我,你们自己决定。”
“既然你们当时都选择了跟我,那就应该知道这条路的危险性。”
“明天可能有更多的兄弟埋在这里,甚至我也有可能埋在这里。”
“但是那又如何——”
陈道从每一个面前扫过:“身为男人,当鲜衣怒马,当权倾天下,当威震四方。”
“别忘了我们当初聚在一起时的目标,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当个山匪。”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
“现在我们有这么一大帮经历过血战的兄弟,有一大笔灵石,只要我们找到一个落脚点,我陈道有信心在短时间内让大家站在大周国的高处。”
“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陈道挥了挥手:“牛莽,统计一下死去兄弟的家人,按人头每人发放20枚灵石。”
“以后这些兄弟的家人,就是我们道帮的家人,就是我陈道的家人。”
“只要我陈道一天不死,他们便一天衣食无忧。”
“是。”
牛莽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还是点头应道。
20枚灵石可不是小数目,当时伏击那个修行之人可是死了更多的兄弟,那时每个兄弟的家人也才分了1枚灵石而已。
仿佛看懂了牛莽眼里的惊诧一般,陈道摇了摇头随意道:“今夕不同以往了,今天我们有灵石了,只是不能给兄弟们发太多,这笔灵石要紧着用。”
“等日后站在大周国的顶端,享尽荣享富贵,发的更多。”
“以前走了的兄弟家人,也都再补一笔。”
“这个仇,我们肯定是要报的。”
“如果不是灵泉宗即将派人来前来问责,我们也不会闯城,不闯城这些兄弟也不会死。”
“他日马踏灵泉宗之时,便是血祭兄弟亡魂之日。”
随后陈道便没再讲话,步伐有些微微不稳朝一旁走去,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原本他是准备好好演讲一番的,但被父亲的一番话之下,让他心里也多了些许惆怅,原本准备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了,哽在喉咙。
索性也不再多说了。
走了几步,便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带着猛虎帮站在丛林中,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准备暂时先避开。
然而,这时。
“过来。”
一道嘶哑的声音顺着微风送进他耳里。
父亲没有回头,依旧是站在原地。
但他还是能清楚感知到父亲在和自己讲话,迟疑了一下,还是面色平静的拄着木伞大步走到父亲身边。
“父亲。”
“嗯。”此时的陈平德像是调节好情绪了一般,声音没有太多波澜,挥了挥手,围在周围的一众猛虎帮兄弟齐齐退去,只留下父子二人在原地,以及面前那十三个坑洞。
“十三个。”
陈平德停顿了一下,才面无表情的嘶哑道:“猛虎帮兄弟死了十三个。”
随后他盯着面前坑洞里那六子的尸体沉默了许久后才继续道:“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起这死去的其他的兄弟,但我还是想讲。”
“死去的那十二个兄弟,没有六子一个死去对我带来的刺激更大。”
“六子死了。”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陈道望向自己这不知何时满头皆白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平静道:“修行到最高境界,说不定可以将死人复活。”
“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信。”
“你这是在欺骗自己。”
“这是信念。”
“呵。”
陈平德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声后,嘶哑道:“道儿啊,你长大了,你比为父懂的更多,你比为父野心更大,你也比为父更心狠。”
“可是你知道你自己在走的一条什么路吗。”
“这条路你走不下去的。”
“这条路要想走下去,你的心必须狠到极其冷血的地步,可你并没有到这种境界。”
“小时候你做假账让管家几乎快被打死,最后还是你出口将管家保了下来,但却从而暴露了自己。”
“你聪明,你自认心狠,可你同样心软。”
“而你如果走了这条路,日后你但凡有一丝心软,都将会将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条路是不允许心软的,可你做不到。”
“你会心软。”
“他日你若因这么一丝心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时,再想想我现在说的话,你或许就知道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陈道没有讲话,只是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盯着土坑里的的六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