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火摇曳,微弱的喘息交叠,暗处的一双双眼睛麻木而残忍。僵直冰冷的尸体胡乱的摆放,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血淋淋的人世。
这里是一片暗沉的红色。
天是红的,地是红的,甚至连空气都凝固成了红色的膏体,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她倒在冰冷黏腻的尸体中间,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空洞的眼睛。那些尸体似乎张开了苍白的嘴巴,一开一合想要把她吞噬。嘴巴诡异地咧开,从里面爬出来一串串的小鼠,吱吱地叫着聚在一起,灰色的毛发一根根竖起来,沾满潮湿的鲜血。
她挣扎的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似乎被粘住。她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划开一道一道的口子,溃烂的伤口中间蠕动着细小的黑色,啃噬着她的血肉。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吞噬,融进这个红色的世界。
轰隆——
顾栖迟猝然惊醒。
又梦魇了。
她沉默地从床上爬下来,静静站了许久,胸口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息。
她推开窗,看见亮得晃眼的日光。
天亮了。
这一晚并没有可疑的人出现,这也印证了他们第一种猜测是正确的,红樱那般举动,确实是为了自救。
可红樱那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凶手的动机也依旧不明,这仍然是一个无解之局。
顾栖迟和迟鉴坐在客栈外面的桌案边,相对而坐各自喝着手上的东西。顾栖迟手里端着一杯牛乳,迟鉴手里则是端着一盏热茶。
桌案上摆着一盘点心和一沓厚厚的信纸,旁边围着几棵粉粉的桃树。顾十三和夏远这几日皆在宣城调查搜集了一番,那信纸里面写的,就是这几起失踪案的详细记录。
顾栖迟将被子里的牛乳一饮而尽,而后舔干净唇角残留的牛乳。她敲了敲那沓信纸,声音比往日少了很多散漫:“这案子,不简单。”
“第一个失踪的女子,月莲,三个月前从城主府出来后在路上失踪。”
“仅过半个月,第二个女子失踪,桃红,从宣城富商家回来时失踪。”
“又是半个月,第三个,从服饰店老板家出来后失踪。”
“第四个,从有名纨绔赵少爷家出来后失踪。”
“第五个,从卫府老爷子家出来后失踪。”
“这五起案子之间时间间隔较短,只过一两周就会发生下一起。然而接下来的第六起,也就是绿腰失踪一案,与第五起之间隔了一月有余,从许家公子府上回来后失踪。作案手法与之前相同,应该还是同一人所为。”
“召幸女子的人并无相似之处,且如此密集的作案,说明凶手对于行凶毫无顾忌,有恃无恐。更奇怪的是,多次作案官府竟然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点有些奇怪。宣城位邻京城,官吏实力足够,出动多名官吏调查却毫无结果……不甚正常。且从来不存在毫无瑕疵的完美犯罪,官府的说辞……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睫微敛:“我怀疑……凶手和官府有点关系。”
立春过后天气暖得很快,枯树上冒出了花骨朵,而后又绽成色彩粉嫩的花。许是风大,把周围的桃树吹得晃来晃去,粉色的花朵飘进院子里,端正地躺进点心盘子里。葱白的指头把它从盘子里拣出来,扔到面前的茶杯里。花朵在水中上上下下的漂着,慢慢沉到杯底。
迟鉴侧眼看了看那些花瓣,轻轻点了点头:“若是这样,这案子就不得不查了。我们本是奉陛下之命调查西北军械之事,不想一来到这里就撞上这个案子。我一开始只以为是巧合,但现在看来,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西北军械……说不定和宣城官府也有关系。”
顾栖迟伸手拿了一块点心,腮帮子塞得鼓鼓,头发毛茸茸,肤色苍白,嘴唇鲜红,像一只无害的仓鼠。
“那我们先查什么?”
“分头查吧”,迟鉴点了点纸上一行字,声音低沉:“我今日去那许公子家看看,顾督主则再去霓云楼探上一探。可好?”
顾栖迟向来懒得分配任务,如今迟鉴替她分好了正好省事。她捻了捻手指上的点心碎末,眉尾一挑:“好。”
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顾栖迟一袭白衣,摇着扇子再次出现在霓云楼的门口。她的容貌与平日不甚相同,简单易容后,变成了个寻常公子模样,不似之前那般惹人注意。
扇子这次被人展开,悠哉悠哉地在胸前晃着。气质散漫,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双眉弯弯,看起来风流倜傥。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老鸨自然是没有认出来,不过依旧热情地将人拉近屋子里,招呼姑娘们过来伺候。
姑娘们嬉笑着凑了过来,顾栖迟快速扫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红樱。她暗自思忖,手臂一伸随意搂过一个姑娘,勾起其下巴看了看,懒懒一笑,而后手掌在她腰窝处缓慢的揉捏。
她偏头冲着老鸨挑了挑眉:“就要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慢慢悠悠放进老鸨的手心:“那,就麻烦妈妈了。”
她冲着周围的姑娘们眨了眨眼睛,领着那姑娘进了二楼的包间。
房门关上的一瞬,顾栖迟一记手刃精准地劈在姑娘后颈。
姑娘倒了,倒得仓促又狼狈。
顾栖迟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两秒,而后面无表情地把人拽到了屋子的中间。
她捏了捏拳头,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在屋中扫了一圈儿后,半晌,把拳头挪到茶杯旁边,慢慢把它推落在地。杯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地上姑娘的衣襟。
她逐一抚过墙边摆着的物件,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街巷巷,眼底尽是冰冷。外面的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商贩依旧叫卖着自己摊前的货品,青楼的老鸨依旧在卖力的揽着客,人群熙攘,热闹得要命。
可谁知这热闹下面埋葬的是什么东西。
顾栖迟又接连碰倒了几个茶杯,她犹豫片刻,又晃了晃床边的支柱,木头被不自在的扭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她身体顿了顿,眉头紧皱,又踹了两下地上的床腿。像是应和一样,隔壁的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叮咣的撞击声,夹带着几声女子尖细的娇泣。
她愣了几秒,冷着脸厌恶地将女子拎起来,扔上了柔软的大床。床边垂着的纱幔抖了三抖,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她皱眉想了想,又把床上女子的衣衫弄乱了些,在她的脖颈手臂上捏了捏,显出一些粉红的痕迹。
而后她轻轻打开房门,探头看了看,便敛了呼吸消失不见。
顾栖迟穿梭在霓云楼的过道里,听着每个屋子里面的声音。二楼都是包房,宾客们都歇在屋里,和前来侍奉的美妓嬉笑在一起。她缩在角落里搜寻者目标,不过片刻,就看见一个美妓扭着腰肢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鬼魅的影子飘过,过道中的两个人都失去了踪影。顾栖迟把那美妓拖到空房子里,沉吟片刻,扒下了她轻薄的纱衣。
不久,女子又出现了在了过道里,不过步履间少了些娇俏与美感,一双长腿迈得极快,转眼便消失在过道的尽头。
她不知道的是,一炷香后,自己的包间里,窗户动了动,进来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顾栖迟在霓云楼逛了一整圈儿,虽然被浓郁的胭脂味熏得有些头痛,但确实是收获颇丰。
时间紧迫,她没有换下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回自己的包间。
顾栖迟在包间门前站住。
和之前不一样了。
霓云楼的包间外墙上糊着窗纸,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灯光。
她走时并没有吹熄灯烛,可现在透过窗纸,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上前推了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