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他妈的新生命。
神他妈的腾地方。
不过这屁话听起来还算舒心,她面上似笑非笑,也没再说什么,抚着头发继续往前走去。
顾十四长长呼出一口气。
然而这舒心并没有舒上多久。
顾栖迟一迈进东缉事厂,早在里面候着的宦官就凑了过来:“督主,陛下召您去宫中一叙。”
她眉梢当下一压,眼尾溢出浓浓的戾气来。
那人见她面色不好,向前迈了一步,压低声音又加了一句:“应该是那件事。”
她闻言恹恹点了点头。
顾栖迟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伸手拄着下巴,目光凉凉地盯着前面靛青色的帘子。
她向来讨厌去皇宫,每当看见那熟悉的得令人麻木的朱墙銮殿,胃里翻涌的呕吐感便如约而至。
自从被任为东厂督主,她便极少进宫。身为司礼监掌印的顾廷知道她的毛病,也常在皇帝面前帮她把进宫的要求推脱了。
可那件事……
那就只好去一次了。
马车走的不算快,顾栖迟熬了一宿的夜加上没用早膳,这会儿被摇得有些头晕。她掀起窗帘想要透一透气,不想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区区马蹄声顾栖迟自然不会在意。她单手掀着帘子,脖子朝外面微微探了探,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
泥土的芬芳。
骏马奔驰而过的一瞬,倔强有力的马蹄子扬起一坨黑乎乎的雪水泥块,然后“啪”的一声精准拍到了顾栖迟的脸中央。
脸中央。
中央。
央。
黑灰色的泥水顺着她的鼻梁向下一路蜿蜒至紧抿的嘴唇与纤细的脖子,最后在雪白的里衣领子上留下一团显眼的黑点。
顾栖迟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前几日刚刚下了雪,街上边缘的角落便会留下一些余雪。而现在气温上升了些,那些雪便慢慢化掉,和底部的泥巴混成一体,变成了一坨黑的得均匀的稀泥。
而如今这坨玩意在顾栖迟脸上渐渐融化。
拳头硬了,杀气浓了。
顾栖迟额角的青筋崩了崩,她重重放下帘子,咬牙切齿地开口唤了声顾十四。
顾十四战战兢兢地把脑袋探进来,被眼前的惊悚画面吓了一跳。
“督、督主,这怎么搞的啊?您方才下、下车遛弯了?”
“这遛弯怎么把脸弄成这样了?”
顾栖迟:“……”
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么顾十四已经死了。
通过黑泥的掩盖,他依旧被面前人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一激灵,忙从怀里掏出好几块干净的锦帕递了过去:“督、督主,您快擦擦。”
冰凉苍白的手风一样掠过他的手掌,几块锦帕转瞬不见。
“水呢。”
顾十四一愣,然后赶紧拿墙边的大水壶。只是他拧开瓶盖看了一眼,然后又火速把盖子拧上了。
“怎么回事”,眼前人幽幽问道,声音像是冰冷黏腻的毒蛇在他耳边吐着信子。
“督主”,顾十四哭丧着脸开了口:“这里面是红枣枸杞水。”
别的地方的红枣枸杞水或许可以洗脸应急,但是东厂里的红枣枸杞水是绝对不行的。这水里的红枣枸杞含量过高,若是用它洗了脸……怕是整个人闻上去就像是一颗行走的红枣精。
顾栖迟又一次僵硬了。
她没再说话,抬起手开始擦脸,雪白的锦帕在脸上游走,短短一会儿就变成灰黑的一团。
脸上的一些泥水已经干涸,她对着镜子狠狠擦了几下,但依旧能看见淡淡的黑色痕迹。现在回去换衣服已经来不及,她将衣领重新折了几折,把有黑色的泥点的部分掩盖在里面。
顾栖迟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在脑海里疯狂砍人。
方才的一瞬,马的速度太快,她只看见一块玄色的衣角,上面绣着鎏金的花纹。
然而这已经够了。
镜子中的人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眉宇阴鸷得似是能滴出墨。
你、死、定、了。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驶进了皇宫。顾廷早在门口候着,时不时跺一下脚,满脸写着不耐烦。
他瞥见顾栖迟走过来,本想骂她两句,却在看清面前人的脸时愣了愣。
“阿迟啊,你怎么黑成这样了?”顾廷凑到顾栖迟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
“晒的。”
顾栖迟面无表情地把顾廷的大脸推开,声音冷硬得像是冬日被冻得硬邦邦的河面。
顾廷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但还是嘱咐了一句——
“那你下次可要记得晒均匀点啊。”
顾栖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