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很诡异。
似乎是被徐骤的气场镇住,平时聒噪的一行人格外沉默。
即使不算沉默也算非常收敛,走姿都不大摇大摆了。
游蔚原本和几个老同学勾肩搭背往前走,林士宏却在最旁边依旧冲他挤眉弄眼。
游蔚只得凑近问:“你得了眼疾?”
林士宏龇牙咧嘴,朝着徐骤撇了撇嘴,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游蔚心领神会。
徐骤一个人走在最后面确实不太合适。
于是游蔚停下来,特意与徐骤并肩,没注意到林士宏快被气歪了的脸。
徐骤正在看手机。
游蔚问:“咱们去哪吃?你是本地人,你比较了解。”
徐骤道:“你想吃什么?”
游蔚:“我吃不吃都无所谓,毕竟才刚吃完午饭没多久……”
徐骤毫不留情地揭穿:“是吗?你中午真的吃饱了?”
游蔚咬了咬唇。
“好吧,没有。”
徐骤把手机递给他,给他看他方才挑选的几家餐馆。
游蔚上下划拉了几下,最终选定了——人均消费最低的那家。
这帮饿死鬼投胎的什么玉盘珍馐吃起来都和泡面炸鸡差不多。
这个年纪吃东西,只在乎够不够饱。
几天没有正经聊过天,游蔚将手机归还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待会没事吗?”
徐骤回答:“没什么事。”
游蔚又想问他为什么出现在校门口,但想了想又把问题咽回去了。
脸皮薄的。
不知不觉间,游蔚和徐骤竟然走在了最前头,剩下几人跟在后面边看边交头接耳。
林士宏神情严肃,深深地叹了口气,摸着下巴看得最仔细。
“他们这校服也挺好看的。”
“废话,那都是未来的清华北大,穿什么不好看,那都是祖国光明的未来。”
“蔚哥和他关系好像很好。”
“毕竟是一个智商段的,应该更谈的来。”
“沂风的操场可真大啊,咱学校也不知道修缮一下,每次上完体育课我都一脚石子。”
“等你能考省前一百,校长肯定都听你的。”
“本来蔚哥可以的,但他走了……”
“蔚哥就在前面,说什么走了?搞得怪瘆人的,你们有病是吧?”
林士宏没加入这些话题,唐左笑话他:“不是吧,难不成是因为蔚哥把你换了,你就生闷气了?”
林士宏打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别挡我视线,忙着呢。”
唐左震惊脸:“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真的……兄弟可不能这么做啊!”
林士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仔细看看徐骤。”
唐左瞪圆了他原本眯缝成一条线的小眼睛。
“腿很长,人很精神,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帅小伙的,怎么了?”
林士宏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谁弯呢?你看看自己都什么形容词。”
他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你没觉得他很熟悉吗?”
“天底下的帅哥大抵都是相似的,你看蔚哥和这个徐骤,腿都长,脸都好看,凑在一起也赏心悦目啊!”唐左摇摇头。
林士宏都无语了,他狠狠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你能不能正经点,没和你开玩笑呢!待会我告诉游蔚看他不揍你。”
唐左定定地盯着。
“没觉得。”
林士宏纳了闷。
“难不成真是我认错人了?”
唐左问:“你觉得像谁啊?”
林士宏道:“……林如昼。”
尔市不大,他们所在的清泽镇更小,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子。
镇上出现什么小变动,第二天就能人人知晓的程度。
林士宏、唐左、游蔚都是在那个镇从小长大的。
只不过林士宏和游蔚小学就是同学了,而唐左则是升到了初中才与他们同班。
林士宏算是社交小能手,这镇上每个能上街跑的小孩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而林如昼,是个例外。
无论是离开前还是离开后都近乎没有交集的一个人。
在他的记忆里,林如昼是一个一个怪怪的、阴森的小孩子。
他在所有小孩子的交际圈之外,几年前的时候,他只和游蔚玩。
可按游蔚的反应来看,他对徐骤并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于还一口一个“徐骤”的叫着。
刚在校门口的时候,林士宏看到了徐骤,第一反应便是见到了林如昼。
即使并不熟悉,他乡遇故知,他也极其激动。于是林士宏相当热情地上去打招呼,没想到差点被对方反手弄折了胳膊。
对方说他叫徐骤。
游蔚也说他叫徐骤。
唐左的大脑进行了一番检索,但他对于自己的小学记忆只剩下上树掏鸟蛋,下树撵鸡鸭了。
唯一能记住的同学,除了林士宏和游蔚以外,便是他梳着马尾辫一脸小雀斑的女同桌,实在没有多余的脑容量腾给没说过几句话的男同学。
“不像。”唐左答,“……林如昼是谁啊?”
林士宏都懒得打他了,本来就笨成了这样,再打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指望你有什么用。”
“你直接问游蔚不就得了。你都说是蔚哥的童年好友,他能不记得吗?”
林士宏酸溜溜地答:“我倒是想问。”
他抬抬下巴示意前方走着走着快黏成一个人的徐骤和游蔚。
“没见到根本没我单独说话的机会吗?”
林士宏持续碎碎念:“就连这一点也和几年前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
——
几人拐进了一家东北菜馆。
久别重逢的损友们可是一点没客气,点了一桌子肉。
游蔚微笑着看他们,语气带威胁:“差不多得了。”
损友是不知道适可而止是为何物,甚至还打算点酒。
虽然房间里的确有满十八岁的人士,但是未成年也不少。
徐骤不在的话,游蔚还能随他们去。
可是他在,于是游蔚再一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说吧,什么事。”
等待上菜的间隙,游蔚问。
唐左不好意思:“哪能有什么事,就纯粹是想你了,哥。”
游蔚必不可能相信这种糖衣炮弹。
“想起了也不知道带点礼物。”
“好吧,就是,有点小忙想让你帮。”唐左示意林士宏接话,但林士宏此时神游天外。
唐左另一边的朋友接道:
“你不在,我们都没办法,咳,那个,下个礼拜要考试………我再挂科就过不去了。”
游蔚瞬间心领神会,但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放在台面上了。
家丑不可外扬。
“咳咳,没别的事吗?”
徐骤虽然不算外人,但是帮忙作弊什么的,堂而皇之地拿在饭桌上说起,还是不太妥当。
徐骤眉头一皱,问:“什么考试?”
游蔚立刻转移话题:“没什么,没什么。”然后用眼神制止其他人。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
林士宏实在坐不住了,他给游蔚打手势:“和我去下厕所。”
游蔚无语:“你是小女生吗,上厕所还得我陪。”
“我这不是没带纸吗?”
“我也没有啊!”
沉默片刻,徐骤俯身在游蔚耳边说:“我觉得他可能是有话单独要和你说。”
游蔚和林士宏双双愣住。
林士宏还是硬着头皮站起身出去了。
游蔚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
林士宏:“你要是真注意到我了,我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
“我是说,你和这个徐骤关系这么好吗?”
游蔚觉得自己耳根子发热。
“什么意思?”
林士宏道:“你们才认识一个月?”
游蔚:“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士宏纠结挠头:“你不觉得他,特别像林如昼吗?”
游蔚听到他的猜测,差点喊出来:“怎么可能?!”他探头看着独自捧着一杯茶,在狼吞虎咽的一桌人之间,优雅脱俗得特别像是一副画,一副生动形象的“出淤泥而不染”的拟人画。
格格不入,但却略带压迫感。
他的语气也略带怀疑了。
“……怎么可能?”
游蔚有鉴赏美的眼睛,但对美不是很敏感。
林如昼那张记忆久远的脸浮出来之时,他突然也被这诡异的相似给击中了。
还有一些诡异的细节:
徐骤很了解他,不用问就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徐骤总是主动关心自己,而自己目前还没有见他对第二个人这样。
但他不可能是林如昼。
在他的记忆里,林如昼是温柔的。
没那么沉默,而且活泼得多。
林如昼于他而言是完全展开的,而徐骤更像是精心折叠后的艺术品。
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这和我记忆里的林如昼差距有点大啊。”
游蔚问:“那你眼里的是什么样子的?”
“就和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丝毫不差的。”林士宏陷入回忆,“冷漠的、总是一副别人都很笨的样子,行为处事奇怪,控制欲很强……”
游蔚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都说了不是了。”
游蔚甚至怀疑他连林如昼都认错了。
林士宏吐槽:“明明就一样嘛,你这眼力,到底怎么考上沂风的。”他已经尽量选好听的词来形容了。
游蔚反唇相讥:“那是因为我不浪费脑细胞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那你说,林如昼到底干嘛去了。”林士宏思索,“怎么我就没听你再提起过,你们俩之前可是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
游蔚恨恨把他拍回包厢里:“张嘴不是为了让你说废话的,回去吃你的吧。”
猝不及防的,他和徐骤的目光又撞在一起。
游蔚被一阵不真实感包围着,心虚地迅速偏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