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课?
不得不说是个很刺激的好主意。
别的比不上,至少在这方面,游蔚有着绝对丰富的经验。怎么避开老师、怎么抄近路、怎么踩点。
游蔚出了门,俨然翻身掌握了局势。
他走在徐骤前头探路,走到走廊尽头时,忽然有一个老师转角处冒了出来。
游蔚立刻停下脚步,扯着徐骤的胳膊示意他也赶紧回头。
但徐骤却没什么反应,不仅没跑,还泰然自若地朝老师打了招呼。
老师扶了扶眼镜点头微笑,竟然是一句都没有盘问,不问一句“哪个班的”也至少该教训一句“不去上课瞎晃什么”。
“这老师怎么不拦我们?”
徐骤道:“应该是料不到我们要去哪吧。”
游蔚看看徐骤的脸,心道,这谁能想到。
走出教学区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毫无阻拦。但怎么出去校门就是个大问题了。
门卫一向只认假条不认人。
这下子游蔚的经验总算派上了用场,他领着徐骤直接拨开草丛,钻进了那片人迹罕至的小花园。
游蔚在徐骤面前蹲下,示意他踩着自己的背上去。
徐骤看着游蔚单薄的肩,最后只是把手覆了上去,把游蔚拉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徐骤真是没经验啊。
“踩着我的肩,翻出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
游蔚起身点点头,决定换个演示。
他往后退开一米多,然后猛地加速,身体腾空的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生出了翅膀。
空气化作无形的手,托着自己稳稳地扒住了墙头,然后游蔚宽厚的墙上坐下了。
干净利落的一套动作,游蔚点头肯定。
“试试吧。”他对徐骤道。
这个角度下,一切都尽收眼底: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以及更远处五彩斑斓的高楼大厦。
他收回目光,把视线落在近处。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角度看徐骤,一个他需要低头,而徐骤得仰视的角度。
这个角度下,徐骤的眉峰更浓,眉目却是难见的温柔。
“怎么样?”
徐骤往前近了半步。
游蔚拍拍身旁的位置:“来,给你留座了。”
徐骤似乎是在犹豫。
徐骤作为一个斯文人,第一次翻墙总会要进行一番心理斗争,游蔚表示理解。
只是他还没得及亲眼见证徐骤的翻墙初体验,视线里却有几个人影慢吞吞地闪过。
一般来说,这样的距离、这样昏暗的灯光下是很难看清远处的风吹草动。
但主要是对方太过夺目——那人的头顶在反光。这种程度的反光,不是主任级别起码也是个资深的老教师。
光可鉴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反应过来后,游蔚立刻往墙外跳下去,他坐在这目标太大了。
然后,他冲着里面道:“你情况怎么样,徐骤。”
没有回答。
游蔚又道:“赶紧跳吧,我接着你。”
说罢,他抬头紧紧盯着天,那架势着实是认真。
但他等了又等,里头仍旧没什么动静。
游蔚问:“怎么了?”
仍旧没动静。
游蔚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心想,徐骤不会这么缺德吧,骗自己翻了墙,然后想了想后悔了自己就离开了。
如果自己再把他想得阴暗一点,说不定会钓鱼执法把老师叫来指认犯罪现场呢。
游蔚拍拍自己的脸,这就过分阴暗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墙边,贴着耳朵听声音。
这面墙太厚实,游蔚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大约听了十几秒,然后他感觉左肩被拍了一下。
游蔚猛地回头,徐骤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游蔚看天又看他:“你怎么出来的?”
徐骤道:“那边有个小铁门。”他指了指前面一处爬满藤蔓的地方。
“那里不是锁了吗?”游蔚发出疑问。
“这几天晚上修缮操场,工人进出,暂时不锁。”徐骤道,“你不知道吗?”
游蔚无语凝噎,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花里胡哨的操作格外愚蠢。
他转念一想:徐骤万事都做好周前准备,就连逃课都早就规划好路线,还挺靠谱。
游蔚拍拍裤子上的灰,道:“咱们去哪?”
举目远望是个十字路口,陌生的街头、看不清的城市脉络,面前是一张未被涂抹的白纸,而他们执着笔。
也仿佛从此刻起,今天才真正开始一般。
商城?网吧?餐厅?
游蔚想不到还能去哪了,既然都出来了,不好好享乐一番那肯定是辜负时光了。
徐骤看了眼自己的手表。
“我们得赶在熄灯前回去。”
游蔚也看了眼自己并不存在的手表:“那是得抓紧时间了。”
下一刻,他想起了一个比“吃炸鸡还是火锅”之外,更重要的问题。
——钱。
游蔚已经戒掉了手机瘾,徐骤肯定也不会随身带手机。
而自己身上唯一的财产是饭卡——里面有几百块钱。
可显然出了学校以后,这卡毫无用处。
逃了,但没完全逃。
游蔚怀着一丝希望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徐骤愣了一下,沉默代替回答。
百密一疏啊,徐骤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游蔚问:“那不然……”
他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至少吃顿好的再回去吧。”游蔚道。
回去了就难出来了,毕竟这种事儿靠的都是冲动,游蔚已经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就不能浅尝辄止。
游蔚认真思索着:“附近有什么不要钱的餐厅吗?”
徐骤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话音未落,徐骤径直拦下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
游蔚瞪大了眼睛,小声问“没钱打什么车”,最后还是瞠目结舌地跟着上了。
这一路游蔚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等会下车的时候一定要跑得快一点,起码比徐骤快一点。
正晃神,车拐进了一个陌生的繁华地带。
游蔚终于有了这里是省会城市的实感。
不分昼夜、灯红酒绿。
徐骤向司机借了手机,不知拨给了谁,但听声音隐约能判断是个挺年轻的女声。
游蔚调侃他记忆力不错,徐骤挂了电话,直接来了一句:“你的号码我也会背。”
这句话让游蔚沉默了一下下,他在劝说自己徐骤这只是在炫耀他的记忆力罢了。
车子停下后不久,一个裹着皮草大衣的人女人踩着高跟鞋靠近,然后敲了敲车窗。
游蔚和徐骤这才下了车,女人付了车费。
游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他将目光游移在她脸上那副巨大的墨镜,足以遮蔽大半张脸的那种乌漆麻黑的眼镜。
现在是晚上,她戴什么墨镜?还嫌不够黑吗?
游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面前的人愣了愣,徐骤先把游蔚的手给拉了下去。
然后徐骤道:“妈。”
游蔚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发烫,自己方才,好像,不太礼貌。
他跟着乖巧点头。
“阿姨好,我是游蔚。”他这微笑足够有迷惑性,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然后他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长辈,果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露出的下巴颏尖尖的,这一点被徐骤很好地遗传到了。
徐妈妈爽朗一笑,并未把游蔚的冒犯放在心上。
她略带不满道:“叫阿姨?听着有点受伤啊,我看上去已经是阿姨了吗?”
游蔚略吃了一惊,然后试探道:“姐……姐?”
徐骤打断了他妈的无耻行径。
“开个玩笑,游同学。”徐母掩嘴。
游蔚几乎能从轻松的语气中想象出墨镜后面弯弯的笑眼。
这一点徐骤应该和他妈也是一样的。
徐骤的手还拉着游蔚的手腕,他接过母亲从包里掏出的钥匙。然后两人目送着她上了不知何时等在路边的黑色保姆车里。
“你妈都不奇怪你为什么这个点回来吗?”
徐骤道:“她很忙。”
游蔚点点头:“看着也是。”
不过这让游蔚稍微松了口气,他可不愿意和徐骤他妈妈一起度过这宝贵的自由时光。
徐骤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游蔚心想,说不定和自己一样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
这种同病相怜的感受,让游蔚对徐骤略生亲近之意。
游蔚跟在徐骤身后大摇大摆进了这个看起来就戒备森严的小区内,然后畅通无阻地进了其中一栋大楼。
徐骤并没有食言,大门打开后,迎接他们的是一桌子还飘有香气的饭菜。
“这都是……”游蔚目瞪口呆。
厨房里忙碌的叔叔端着一道甜点走了出来:“小骤啊,刚刚你妈妈才把我喊回来,简陋了点。”
游蔚看着这堪比满汉全席的琳琅美食,中国人的自谦文化真是深入骨髓。
徐骤摇头:“辛苦你了张叔,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不好打车。”
万恶的资本主义,游蔚决定收回刚刚那句徐骤他妈不太爱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