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游蔚的人都知道,此人的心理素质非同一般,哪怕世界末日来临也不能影响他该吃吃该喝喝的。
但落到不相熟的人眼里,游蔚这一言一行就是目中无人,又或是没长脑子。
多亏了他长着一张颇有亲和力的好看脸蛋,这才让他安然无恙地长到了十七岁。
但美貌也不是免死金牌,游蔚总有办法轻易拉仇恨,自己却仍在状况外。
就比如此时此刻,游蔚的从容淡定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没过多久,班长去而复返,怀里抱着厚厚的卷子,班里同学见状一片愁云惨淡。
“班长,不会改成考试了吧?”
“怎么又考试啊,这点时间哪来得及啊!”
“不会又霸占自习课了吧,那我哪有时间写作业啊,今儿又得通宵了呗!”
“对,连着下节自习课一起考,早操和课间休息也没了。”班长沉稳地发起卷子,“冲我抱怨也没用,这事儿也不是我惹出来的。”
“还有,老师临时又加了份作业,考完我再布置。”
班长话音未落,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游蔚。
有人能让刘老头吃瘪的话,那么看看热闹也无妨;但如果影响到了自身利益,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各种嘈杂人声加上一束束探照灯般的视线落在头顶,终于让游蔚再度悠悠转醒。
他一抬头顶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人目光,无措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好家伙,知道的是他不小心打了个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杀人放火了。
前桌转身把卷子拍在游蔚的桌子上,也气得牙痒痒。
游蔚揉揉眼睛,问:“同学们都这么不高兴吗?”
前桌:“你说呢?”
游蔚若有所思:“原来咱们班这么热爱数学。”
上不了课一个个苦大仇深的。
前桌:?这新同学脑子好像不太行。
邱远洋同情地看看游蔚:换位思考,自己今天只是多了张卷子外加熬夜作业的机会。可对于这位新同学来说,入学第一天就迎来变态难度的数学考试外加刘老师的包年特殊照顾,还是他比较惨。
这么一想,心态就好了许多,前桌邱远洋还简短地安慰起了游蔚。
“没事,大家不会怪你的,你不用太自责。”
游蔚沉吟片刻,却道:“你说,需不需要我现在帮老师代上一下数学课?”
邱远洋:?这新同学的脑子确实不太行。
“你认真的吗?”
游蔚以前在扬天中学的时候没少帮人补习。他那一帮狐朋狗友平时翘课打架,每次考试全仰仗游蔚一人,游蔚补课教学都有一套心得了。
游蔚从不帮忙作弊,主要是他觉得考前复习可比作弊容易多了。
很快卷子发完了,教室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了笔纸摩擦的沙沙声,游蔚也反应过来了现在的状况。
“开个玩笑。”他皱眉看题。
前桌尬笑:“哈哈,是挺幽默的。”
邱远洋仍是不解,自己当了沂风两年的学子,他都没有沾染到一丝该有的傲气,这个外校来的转学生怎么能这么普通且自信?
……不看脸是挺普通的吧。
游蔚打断对方的凝视:“这卷子得趁热写,凉了就不好写了。”
邱远洋悻悻地转了回去。
游蔚一目十行地也看起卷子,这卷子和他以前做过的相比,题量大了一倍,密密麻麻全是字,而且无论选择还是填空都要用到大量的计算。
扬天中学的进度比这儿慢很多,游蔚心想,这卷子上好多题型他见都没见过。
游蔚也不犯怵,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后,直奔那几个新题型,草稿才打了两行,班长敲敲游蔚的桌子,如同押解犯人一样把他带走了。
游蔚抄起卷子跟在后面。
班长显然对游蔚并无好感,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肯多说,到了办公室门口也只是抬抬下巴示意。
游蔚敲了两下门却没有反应,里面隐隐约约听得见人声。
游蔚拉开门,怒斥声也便这样倾泻了出来:
“顽劣不堪、顽劣不堪!这样的学生怎么能出现在我的课堂,怎么能出现在沂风一中呢?这是耻辱啊!”
游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进去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的。
班长的眼神也格外复杂,听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那边,数学老师还在办公室激情演说:
“我本来就不赞成什么转学生的,不仅跟不上进度,还会扰乱课堂秩序,带进来一堆歪风邪气。你看看,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被折腾几次?我现在还在后怕,万一真摔出个好歹来!”
游蔚点点头,按照这气沉丹田的大嗓门来看,说不定这老师会比多数熬夜通宵的年轻人活得久。
他饶有兴致地倚在门框上,边掏出卷子边继续听。
“许老师,我一向对班级负责,你是知道的,12班的同学我也很喜欢,但是现在这样真是没法上课了,我的威严扫地啊。”
“我也知道小许你为难,但以后这游……游蔚是吧,我的数学课不能出现他的名字。”
班主任许竹认真倾听着,半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刘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严肃处理,你消消气哈——进来,在门口干什么呢?”
班主任许竹终于发现了来人,招招手把游蔚喊了过来。
数学老师闷声不响了。
游蔚笑了笑,很是自然地打了招呼。
他那灿烂的笑脸一露出来,许竹之前打的腹稿都忘得一干二净。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笑得这么真诚,许竹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游蔚,先给老师道个歉。”
游蔚看着班主任愁苦的脸,从善如流:“老师,我错了。”
游蔚轻飘飘的几个字显然没能让对方消气。
“这道歉有什么用?”刘老师冷哼一声,“真知道是错的,起先就肯定不会去做。”
“确实没用,那不然我改个名儿?”游蔚随口接道。
“什么?”
“您不是不让‘游蔚’出现在你的课堂上吗?”
“胡闹!”
数学老师行事一板一眼,容不得学生嘻嘻哈哈的,当即拍板:“该检讨检讨,该处分处分!”接着气得拂袖而去。
许竹揉揉太阳穴,感觉心很累。
开学本就是事务最繁忙的时候,各种大事小情压得她连吃饭都没时间了,如今还临时接收了一个转学生。
半途转校也不是没有过,但那都是在高一、课业还未完全行进的时候;高二下再转学,真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严肃来说,这不仅是对学校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就算是个瓷器,压力环境改变下,花纹重新打磨时也会很容易碎掉的。
班主任怕刺激对方,于是开口问他:“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现在还行。”游蔚笑得愈发灿烂,“适不适应取决于中午食堂伙食。”
班主任:……
沂风光靠门路也是进不来的,好成绩才是破格的前提条件。
许竹点开游蔚的学籍的电子档案,里面分明写着:两年以前沂风的提前批考试里,游蔚拿下了榜首,但是却没有来此上学。后来的中考成绩也远远超出了沂风的录取分数线,但仍旧没来读。
总不可能伪造档案吧,但她看到过往老师对游蔚的评价栏上写着“腼腆文静”。
许竹又沉默了。
她摆出班主任的威严,道:“以后上不了数学课了,你还笑得出来吗?”
游蔚认真思索:“其实……”
似乎是看破了游蔚的想法,许竹语重心长。
“你应该知道沂风是所什么样的学校,你以前的学校各方面都和它没有可比性。过去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能学,可现在不是了,这里的学生、老师都很优秀,已经不是你光靠自学就能赶上的。”
“更何况高考越来越近了,你一天、一节课也耽误不起。”
游蔚听着又有点昏昏欲睡起来:从班主任的话术来看,沂风和自己以前的学校也没有任何不同。
一个合格的学生就要学会在该闭嘴时闭嘴。
可惜游蔚不是。
他认真地抬头问班主任。
“老师,那我以后的数学课可以申请去自习室睡觉吗?”
得,全白说了。
许竹气结,深呼吸好几口才没像刘老师那样失态。
她把《沂风学生手册》拍在游蔚的面前:“把校训给我抄两遍,再写个两千字的检讨,今天交不出来不许回家!”
那么爱睡是吧,偏不让你睡。
游蔚接过这足有一本新华词典大小的“手册”,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
“沂风这是直接立法了吗?”
———
这么闹了一出,游蔚已经成功让班里其他同学都记住了他的名字,而且颇有威名远扬的趋势。
课间还有一些陌生的同学慕名趴在窗口找:“到底是哪个勇士把老刘气哭了?”
其实也不需要答案,游蔚那头秀发实在过于惹眼,在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里,游蔚默默扮演着一个不动声色的世外高人。
好不容易铃声响起,班长和课代表收卷,前桌一脸期待地转身看向游蔚,惊讶地发现卷子上大片空白。
“你还交卷吗?”
游蔚:“交啊。”
邱远洋的目光似乎在说:原本以为你是个王者,没想到只是个青铜呀。
邱远洋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卷子拿到他桌上。
“你抓紧时间再填几个空。”
游蔚问:“这是正式考试吗?”
“不是,就是一次小考。”
“那干嘛这么在意呢?再说了,作弊是不对的,同学。”
前桌:……是我格局小了吗?
“好心当作驴肝肺。”邱远洋索性直接交卷了。
“这是实验班的开学考,本来和咱们平行班没有关系的,老刘是故意给我们下马威,做不出来也正常。”
游蔚问:“你在自我安慰吗?”
前桌:?看来自己怜惜弱小的那颗心也属实多余。
他注意到游蔚还在不停地动笔写着什么,起身一看,一本崭新的作业本摊开,上面布满龙飞凤舞的字迹,左手压着的校规已经翻了半本了。
“好家伙,刚刚你一直在抄校纪校规,所以没写卷子啊?”邱远洋震惊脸,“罚抄写比考试要紧吗?”
游蔚不紧不慢:“嗯,我是经过考量的。”
“交白卷不影响我正常放学;完不成抄写,我就得留堂,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邱远洋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大哥,你都敢交白卷了还在乎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