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舒就在旁边,周瑾腾可没那个能耐当着他的面打他的宝贝心肝。
他本来是想直接攥住周瑾腾手的,但是胳膊抬起一半,他又不着痕迹地变了动作。
贺舒心里还真吃不准现在这个身体能不能拦住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便从后面掐住他扬起的小臂借着巧劲儿把他胳膊往后一拧,另一只手在他肩膀穴位上一点迫得他松开攥着衣领的手,然后将他整个人重重一推。
周瑾腾还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眼前一花让人按墙上了。
该说不说,贺舒这手够黑的,明知道周瑾腾事出有因才动手,他推那一下子却半点力都没收,撞到墙面上一声闷响,听了都觉得牙酸。
周韩深脸色一沉,“巍然”
周瑾腾懵了一下,倒没觉出疼,只觉得心头火起,怒气冲天,他甚至忘了自己和贺舒身手上的差距,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一般,不住地挣扎,试图狠狠地甩开贺舒。
“滚开”
贺舒淡定地撒手后退。
周韩深和周瑾腾都以为是周韩深的那一声喝止起了效果。
贺舒却在心里平静地想看,就说吧,靠现在的力气根本制不住一个大小伙子。
周壑川被周瑾腾揪住领子的时候都没什么神色变化,反倒是看到贺舒后退的时候眼神沉了一下如果没有看错,贺舒的脚步应该是踉跄了一下。
他心里画了个问号一个能在顶级雇佣兵脸上留疤的男人会被个普通人甩开
是他看错了,还是巍然叔叔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现在不容他深想,周瑾腾已经开始二次发难。
他被贺舒甩了一下到底还是清醒了一点,顾忌着贺舒在一旁虎视眈眈,知道自己动手是讨不了好的,便也不再试图靠近,而是转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看着周韩深,眼里带了点悲哀,“爸,小睿还在抢救,我个做哥哥的难道连替他讨个公道都不行吗”
贺舒面上冷笑,心说这小子半年来跟周韩深历练得长进不少,知道做主的最后还是周韩深,看这小话说的,多给劲。
“公道什么公道”贺舒抱着肩毫不留情地说“看你这样子应该也看过视频了,怎么,没看到你动手的这位是救你弟弟一命的人吗”
其实贺舒说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救援人员根本没法第一时间赶到。
代驾司机被当场挤成纸片人,坐在驾驶室后的周瑾睿被挡了一下,虽然逃脱了被挤扁的命运,但是半条腿都卡在了里面。
是周壑川是第一个下的车,他全程沉着冷静丝毫不乱,才成功把周瑾睿从现场拉出来,连医生都说,如果再晚送来一点,周瑾睿这两条腿能不能保住还真不好说。
“做戏谁不会”
周瑾腾神情讽刺,“贺叔叔,大家都是明眼人,颠倒黑白那套就收起来吧”
他蓦地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周壑川,眼神狠戾,“我问过迈克了,他说是你当时莫名其妙地就让他减速,也是你硬拉着他强行变道的”
“毫无缘由的减什么速变什么道你敢说在此之前你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他的质问句句说到点子上,如风雷压顶让人不得喘息,“还有,你和小睿关系一向不好,为什么那么轻易地答应他的邀约说你没安好心你自己信吗”
走廊里一时寂静无声。
没有医生护士再敢从这里走,只能听到周瑾腾气急之下稍显急促的呼吸。
周韩深抬了抬眼皮,“周壑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哪怕是如今成了嫌疑最大的人,周壑川也没露出半点急躁,反而用他一贯没有温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反问“我的动机呢我杀周瑾睿干嘛”
周瑾腾刚要说话,就听周壑川又说“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布这么大的局,甚至冒着自己丧命的风险,去杀一个对我没有太大妨碍的人,有必要吗他值得我冒这么大风险吗”
周壑川的话正好说到了周韩深心里最疑惑的地方。
如果这事真的是周壑川做的,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车开到周瑾睿前面去找死吗就算是别人开车,他无法干预,他起码也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让手底下的人不要动手吧退一万步说,这两者他都无法干预,把车开到前面是意外,那初衷呢周瑾睿是盘什么菜做老子的最清楚,他虽然平时不干正经事,和周壑川关系也不那么融洽,但还真的不值得周壑川用命去搏,这完全是赔本买卖,周壑川那崽子那么精明,不可能干这种傻事。
所以,要么就是周瑾睿和周壑川之间有鲜为人知的瓜葛,这个瓜葛大到周壑川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杀他;要么,这里面就是有问题,周壑川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假设一下,如果不是周壑川做的,那么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有两个意图,一是他想把两个儿子一锅端,二是他真正想杀的其实是第一辆车里的周壑川。
这两个选择里,周韩深更偏向二,那么就有另一个问题,这场谋杀的失败,是因为周壑川有了防备,那周壑川的防备是从哪来的总不会是第六感吧
归根结底周壑川身上还是有问题。
周韩深“你为什么让迈克减速、变道”
“因为那辆黑色轿车我有印象,”周壑川也不隐瞒,“从我出门开始,它就一直跟在后面,后来我从饭店出来碰到周瑾睿的时候,又看到它停在街角,我记得它的车牌号,知道从始至终这辆车都在跟着我,所以在他突然超车,还是超大货车的时候,我觉得不对劲,才起了防备。”
周韩深又问“你为什么同意和周瑾睿一起走”
就在周瑾腾以为他要找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而轻蔑地撇嘴时,周壑川直白地回答“因为我觉得黑色轿车有问题,我自己走怕出事。”
周韩深心里也猜测是这个原因,但没想到他能说的这么直白,毕竟这有点拖周瑾睿下水的意思,总是好说不好听的。
不光他没想到,周瑾腾也没想到,所以他愣了一下,先是为他的无耻感到震惊,其后才勃然大怒,看他攥紧的拳头,应该是极度克制才没有扑上去和他动手,“你怎么有脸说你死就死了,为什么要牵连我的弟弟你他妈还是人”
贺舒一直沉默不语,听到他刺耳的辱骂这才冷冷地瞪他一眼。
周壑川面无表情,没看出恼怒也没看出羞愧,他只是顿了一下,声音压低,“我以为他们看我跟周瑾睿一起走,就不敢出手,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冒着得罪老板的风险也要除掉我。”
“你什么意思”周瑾腾难以置信,他气得头顶冒烟,直拿手指头重重的戳自己胸口,“你说是我在想杀你”
他的手指头戳完自己,又开始指周壑川“你他妈再说一遍你他妈再敢说一遍”
周壑川“事实证明,看到我和周瑾睿走之后,黑色轿车的确犹豫了,他是后来才追上来的。”
“那周瑾睿呢”周韩深突然出声,“如果被你牵连的周瑾睿在这场车祸里失去双腿,甚至丧命呢”
周壑川身体一僵,抿了抿唇,他垂下眼,低声说“抱歉。”
尽管他此时表现得如此冷漠,但他还是愧疚的,不然当时也不会不顾自己头上还留着血,不顾可能发生的爆炸,把周瑾睿从车里拖出来。
但无论如何,对于周瑾睿来说,这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如果小睿出事,”周瑾腾点了点周壑川,“我一定让你偿命。”
“好,”周壑川淡淡应声,他抬眼看向周瑾腾,眼里有种说不清的锐利,“但前提是,你把始作俑者拉出来一起偿命,你敢吗”
“你”
“行了。”
周韩深大概已经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就算再怎么吵下去也吵不出个结果来,他问周瑾腾“黑色轿车司机醒了吗”
“没有,”周瑾腾瞪了周壑川一眼,收回目光尽量平稳语气,“他撞到护栏上撞晕了,医生发现他有哮喘病,并在他手里发现了哮喘喷雾。”
周韩深冷然一笑,“哮喘病我还以为是精神病呢,翻来覆去能不能有点新花样。”
“让人去查,我才不信,他犯病犯得这么巧,正正好好犯到我儿子头上。”
“是,已经让人去查了。”
周壑川突然问“那两个死者呢”
周瑾腾讥讽一笑,“怎么杀人犯内疚了”
“谁是杀人犯”贺舒不知何时抱着肩靠在墙边,正不善地盯着周瑾腾,“你因为那一点兄弟之间的龃龉,连找真凶都不顾了吗”
“周壑川也是受害者,你为什么不去怪凶手,而是要怪他这件事上他确实考虑不周,思虑不慎,才埋下隐患,可是他知道那个跟踪者的目的是杀人吗他知道那是个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疯子吗你在僻静的地方被人尾随还知道往人多的地方走寻求保护,他就不可以了嘛”
“他不是酿成惨祸的根源,幕后主使才是。”
“你找错人了。”
周瑾腾被他说得脸色铁青,偏偏又无从反驳。
“周瑾腾,你在这里等周瑾睿出来,”周韩深转身往外走,“周壑川巍然你们跟我来。”
周韩深周壑川走在前面,贺舒走在后面。
就在他即将迈步下楼的时候,他一撇头看到周瑾腾还站在那儿,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阴鸷和仇恨。
周瑾腾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你能护得住他这次,护得了一时片刻,你能永远护着他吗”
“没人能永远活在光下,只要他半只脚踏进阴影里,我就能让他死。”
贺舒脚步一停,他收回目光看着楼梯下面已经离开的父子俩,神情都掩盖在转角的阴影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浅色的唇微微一勾。
“你还真是提醒我了,你别忘了,有一种人就是活在光下的。”
“聚光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