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谶语定新朝 > 第八章 人命如芥

第八章 人命如芥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官道上,一辆驴车慢慢悠悠的走着,眼见天已快黑,车夫呦呵几声,可这驴还是不急不慢,车夫气急,扬起鞭子,结实的打在驴身上,那驴吃痛这才快跑起来,车夫骂骂咧咧,真是蠢驴,不吃痛就不好好跑。

    杨馨几人正坐在这驴车上,她也是后来和刘歆交谈才知,马为军中所需,极为珍贵,所以民间都是驴车。那日从驿站到彰武县城,颠得她七荤八素的,那深刻的印象让她每每想到要出行便却步,好在不日前,在刘歆的帮助下,请车夫将拉车的驴变为了两匹,车厢改为了长方形,将两轮变为了四轮,车厢中安上木窗格,挂上布帘,在车厢内还铺设软座,现在三人坐车里,才不拥挤。随着车轮的滚动,刘歆看着杨馨的脸色慢慢恢复平静,才小心问道:“先生为何那么着急去济南城郡,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杨馨点点头,也不说话。那副小桥流水,石板小路,虽然是墨黑色,甚至墨迹都很模糊了,可是那天梁老师画的那副江南山水画,类似的画风,还是让她心下觉得,胡人衣袍上的,便是梁老师画的无疑。自己曾无数次想那天的事,只记得极强极强的光,后来就是山上遇到那少年的事。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梁老师也来了呢?可这匪夷所思的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见杨馨不说话,刘歆也不敢打扰。阿燕第一次坐车,很是兴奋,随着一路疾驰,此刻却脸露难色,刚才走得太急,现在却尿意上涌,憋得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大叫道:“车夫停,我要小解!”

    车夫听到这声,好不容易才让驴快跑起来,饶不情愿的将车停下。阿燕三步并作两步急跳下车朝着路边林子就跑,杨馨在身后叫道:“你慢点,当心摔跤!”

    突然传来阿燕“啊”地一声惊呼,“鬼啊!”阿燕飞也似的朝着杨馨便奔过来。看着惊慌失措的阿燕,杨馨忙将她搂入怀中问:“怎么了?”

    阿燕显然吓得不轻,断断续续地说道:“林中,有个声音……叫……,听不清,然后一只鬼手……朝我就……就伸过来……”

    杨馨轻拍她背道:“别怕,这世上没鬼的!我们这就去看看!”阿燕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去。

    无奈,杨馨叫上刘歆,朝着阿燕刚才所在走去,二人仔细寻觅,突然听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重喘息声:“哎……呦……”杨馨心头一紧,虽然自己不信有鬼,可此刻也被这声音吓到,汗毛直竖,刘歆循着声,扒开杂草,只见地上一人显然受了极重的伤,满脸泥垢,身上密密麻麻数十道刀伤,浑身是血,左手手掌被削去,右肩皮肉已去,白骨外露。杨馨何曾见过如此惨况,心里一惊,险些跌倒。

    忽见来人,那人挣扎着抬头,可显然身上力气殆尽,舔了舔发白的嘴,艰难的转动眼珠,挣扎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救……命!”

    刘杨二人慌忙蹲下查看,可手才探去,这人却已断了气。看着他的惨状,杨馨几欲晕厥。又一个活生生的人惨死在她面前,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驿站大火中的焦尸,哪怕她拼命提醒自己忘了,可是那刺鼻的气味,那焦黑的人体残骸,还是深深震撼了她的心灵。此刻,又看到如此惨烈的情景,心中所有的恐惧和悲痛又席卷而来。

    刘歆看杨馨脸色惨然几乎站立不稳,忙将她扶上车,又转身回到林子,怕野兽食这人尸体,捡来粗木刨一浅坑,草草将他给葬了。待回得车上,衣袍上、脸上已全是黄土脏印,满是狼狈,可杨馨此刻看他,却觉这人形象无比高大,对一素不相识之人都能如此。

    这一耽搁,天已全黑,车夫不敢有怨言,忙赶车。杨馨似想起了什么,将那日老妇人递给她的锦布拿了出来,刘歆接过念道:“萧将军鉴,石显欲假托汝之名上书,谋逆加害,望将军多加留心。”最后是一个鲜红的印章,依稀可辨名为王凤。这锦布虽然杨馨看过无数次,可对其中的内容一直不明白,加之那日驿站之事对她冲击太大,她刻意的选择遗忘,直至此刻,又一惨事,杨馨才不得不想起来。刘歆看杨馨表情复杂,缓声解释道:“萧将军应该就是萧望之,先皇元帝的太傅,石显虽只是中书令,但深得元帝的信任,权倾朝野,家父就是得罪了他,惨遭贬庶。”

    杨馨皱眉道:“那不用说了,这石显定然是奸的无疑了。”复又问道:“这布帕是一老妇人临终所交托之物,让交给主公,这主公是萧望之吗?”

    刘歆沉吟半饷,摇头道:“依小生之见,恐怕不是。这帛书恐怕没那么简单。表面看,内容很简单,就是小心提防的话,即便交到萧将军手中,也不会对石显有什么威胁,并不需要那么大动干戈。关键是那王凤,他是当今皇太后的哥哥,也就是外戚,若这信流出,那么萧将军勾结外戚这罪名就怎么都洗不了了,那这萧将军和王卫尉必死无疑!”

    杨馨骇然道:“一石二鸟,真是毒辣的计策!”

    刘歆将布摊在手上,迟疑道:“先生,这信要不要毁了吧!以免节外生枝!”

    杨馨摇了摇头,自己虽然一点都不想卷入这权利的争斗中,心中极其害怕,可这信是那老妇人拼死交托之物,就此毁去未免失信于人,不管怎样,有机会还是去找到那主公,完成所托之事。接过信,放入贴身裤包中。

    不多时,车已在驿站停下,几人下得车来。这驿站有些规模,近两米长的门楣,写着骏马驿,门阙雕绘着骏马,门口还挂一盏红灯笼。阿燕忙去敲门,黑漆的木门上一对铜扣,在寂静的夜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可半晌过去,门内却无半点动静,阿燕有些生气,用力朝门上一推,哪知那门板竟“恍铛”一声,朝后倒去,这突如的声响,吓得众人一跳,阿燕忙吐了吐舌,满脸无辜的说道:“我没用力!”

    杨馨摇摇头表示不怪她,当下只觉奇怪,拉着她手,看着刘歆,小心的一步步迈进驿站内。一阵风来,一股浓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险些让杨馨吐了出来,脚下一个踉跄,幸好阿燕拉得快,这才没有跌倒。就着月光朝地上看去:人!全是人!横七竖八,躺的到处都是,再细看,哪里是人,全是一具具样子恐怖的死尸!二人还未来得及惊叫,身后的刘歆已举着灯笼进来,不止院中,房梁上,屋墙前,到处都布满了死尸!刚才二人进来,竟踏着地上暗红的血迹!杨馨再也坚持不住,拉着阿燕飞也似的朝驿站外跑出,刚跑出屋外,喉头一酸,哇哇地吐个不止。

    除了电视,杨馨何曾看过如此恐怖的画面,边吐眼泪边哗哗的下,什么僵尸,什么鬼怪,此刻都弱爆了,那扑鼻的血腥味,那一幅幅奇异的姿势,那或瞪或怒或绝望惨白的脸,此刻正冲击着她的大脑,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刘歆才从驿站内走出来,看着梨花带雨的“先生”愣了愣神,轻声安慰道:“先生别怕!”

    杨馨强忍下情绪,抽噎道:“你……你怎么……不怕?”

    刘歆漫不经心的答道:“生而为人,死是必然,又有何惧?”

    听他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可似乎又少了些人情味,这七情六欲“惧”不也在其中么?

    刘歆哪里知道杨馨此刻所想,淡然说道:“这驿站内,已无活人,所有的驿夫,家眷,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杀死了。”

    杨馨和阿燕不由得一声惊呼,刘歆继续道:“可奇怪的是,死尸中有一批黑衣人,死相极惨,应是受了逼迫折磨而死,看穿着打扮,显然不是驿站中人,倒和白日林中那人相似。”

    杨馨恨然道:“会是什么人,手段如此残忍?”。

    刘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满是死尸的驿站,在黑漆漆的夜里,让人心里渗得慌,谁也不愿多耽搁,唤来车夫,连夜赶路,朝着那济南城郡飞驰而去。一路上谁也不愿开口说话,就连一项乐呵呵的阿燕都眉头紧锁,驿站中的那一幕让人一回想起来就不由得寒意丛生。